第10章 墨尊心伤
清醒丹已化入百花酿,也不知时间长了,会不会失了药效。与其在星河宫内守株待兔,倒不如…主动出击?
翌日,碧萱正捻着鱼食,站在琉璃缸前默思计策。
偶然斜睨一眼,她就见到了色彩嫣红,鲜嫩水灵的蓬莱果。
想起寿星舅舅的叮嘱,碧萱心生一计,赶忙收了鱼食,变出一个竹篮,装了五六个苹果后,就往紫霄宫而去。
紫霄宫乃天界太子墨尊所居,金光万道映日,瑞气千条絪缊,黄瓦红墙,重檐殿顶,雄伟壮观。缠龙玉柱,高耸入云,麒麟玉阶,霞光满地,气势磅礴。
初登此地,碧萱就被其庄严之势摄住心魄。怔愣后,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拎着苹果,往重兵把守的宫门口走去。
“来者是谁?”威风凛凛的天兵声如洪钟,手持寒天宝刀拦下碧萱。
脚下一顿,碧萱有些胆儿颤,抱拳咳了一下,挺直腰背,“我乃星河宫的碧萱,求见太子殿下。”
天兵闻言立即收了刀,恭敬地对着碧萱拱手道:“原是碧萱上仙,失敬。太子殿下早已吩咐过,若是您来了,无需通传,可直接进殿。”
她还有这特权?
碧萱面色一僵,修长的手指敛了敛衣襟,才拎着苹果踏入紫霄宫。
穿过玲珑的回廊,翠竹斗碧,粉荷争妍,丹桂飘香,寒梅绽白,四时之景,一一入目。
琼香馥郁沾衣衫,诗情画意惹人醉。碧萱刻意放缓脚步,晶莹的杏眸落在美景之上,一时间移不开。
“你来紫霄宫作甚?”一声清冷的质问乍然响起。
碧萱不悦地回眸,见到面若寒霜的瀚海后,一双美目渐渐失了笑意。
这小仙侍口气这么冲!
被那狗太子欺负还不算,她还要受他小仙侍的气?
叩紧提着竹篮的手,碧萱按下心中怨气,撇撇嘴道:“来紫霄宫自然是找太子的。”
瀚海上前两步,板着脸,摆出紫霄宫掌事仙官的架势,语气不善地道:“自你出言辱骂殿下后,他还未踏出过紫霄宫。你若有良心,今日好好安慰他一番。”
碧萱轻嗤一声,眼梢露出一丝不屑。
没有踏出紫霄宫?那昨日在星河宫作威作福的又是谁?
也是,这小仙侍只顾着八卦,一点也不贴心,莫怪那太子要得精分病。
碧萱直接忽略脸色骤变的瀚海,扬起下巴问道:“太子在哪儿?”
一拳打在软棉花上,全是白费力气!瀚海绷紧双腮,憋屈地咬牙道:“正在此廊尽头处的菡萏池旁饮酒,你自己去找吧。”
自己去就自己去!碧萱扭扭双肩,疾步上前,将挡道的瀚海推了个踉跄。
“你!欺人太甚!”
对小仙侍的骂话不甚在意,碧萱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径直走向回廊的尽头处。
一缕荷香沁人心,四面芙蓉含羞开。轻烟小径上,白衣仙子莲步缓移。芙蓉娇靥,气质清雅,远甚含露清荷,披霜秋蕙,轻盈曼妙。
扶栏赏荷的墨尊一回眸,就见到了魂牵梦萦的小仙子。
深眸微眯,日久的克制瞬间被击碎。他猝然丢了手中杯,快步朝着小仙子而去。长臂一揽,清荷入怀。
暗香浮动,掠起缱绻的情思,旖旎的梦境,绮丽的回忆。
墨尊闭眼长叹一声,放任自己沦陷在她柔软幽香的青丝间。
“灵兮,你为何要忘了我…灵兮,你不知我有多念你…”
缠绵而煽情的告白自耳畔响起,幽幽入耳,在碧萱的心上不受控制地乱跳,奏出一首千回百转的断肠曲,教她感同身受地屏声息气。
“嘭!”蓬莱果骤然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碧萱如梦骤醒,眉眼间的悸动被一抹怒意取代,用力将墨尊推开。
墨尊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站稳凝眸间,婀娜清影已成了芝兰玉树的风流俏公子。
“碧萱?”再开口,他的声音已清朗了许多。
今日他虽穿了墨色锦袍,行为却与白衣那位不相上下!
碧萱皱皱眉头,鼓着脸,弯腰捡起篮子,没好气地道:“今日得空,我来给你送些蓬莱果,以作清荷酒的回礼。”
眸光幽怨,上牙磕下牙,一脸的忿忿,哪像是来回礼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垂眸睨了一眼教他又爱又恨的蓬莱果,彷佛又要回到那逃不出的白玉柜中。
刻意绕过引人破欲的蓬莱果,墨尊按下心中悸动,浅笑着问道:“说起那清荷酒,你可有喝了?”
碧萱哑然,面色一僵。他不是已经知道她将清荷酒送给老君了么?这墨衣太子与那白衣狗太子的记忆是不相通的?
她欲开口坦白,但撞入他满是期待的黑眸时,竟心一软,扯了个谎:“喝了,味道十分…十分甘甜。”
得到碧萱的肯定,墨尊微微挑眉,唇角轻扬,发出邀约:“我今日刚好也在菡萏池旁饮清荷酒,不如一起饮一杯?”
碧萱本就心痛送老君的那两坛清荷酒,听到邀请,馋得口中生津,顿时忘了来紫霄宫的初衷。
她缓和脸色,扯了扯嘴角,点头,“也好,也好。”
将竹篮搁在圆桌上,碧萱撩起衣摆,轻盈落座。
菡萏池旁,仙气絪缊,荷香缭绕。清蒸的牡蛎、螃蟹、蛏子、海参等小菜皆被整齐地码在白玉盘里,白里透红,香气四溢。
没想到天界太子不食龙肝凤髓、熊掌猩唇,倒与她这个海边小仙一样喜欢吃海鲜。
碧萱不禁咽了咽口水,俊颜泛红,咧嘴笑道:“没想到太子殿下的口味倒是与我十分相似。”
墨尊递白玉箸的手一滞,深眸漾出一抹柔情,浅笑道:“今日恰得北海仙友来探望,送了些海货。你既喜欢,就多吃些。”
既是别人送的,也无需多客气。碧萱双手利落地在大腿上一擦,接过白玉箸,迅速夹了一截海参,大快朵颐起来,“不错,不错!鲜美弹牙,真不错!”
虽是男子面容,可鼓着两腮,吧唧吧唧地咀嚼,满足的娇态与记忆中的小仙子如出一辙,惹人遐思。
墨尊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拎起酒壶为碧萱斟酒。
鲜嫩的海参已将碧萱心中的愠气儿抚平,她眉眼含笑地与墨尊碰杯,仰头豪爽地饮下,“嗯,不浓不稠,不苦不涩,真是好酒。”
小仙子虽贪杯,却是千杯不醉的。笑意抵达眼底,墨尊又为她斟酒,“与我送去星河宫的相比,如何?”
提起星河宫,碧萱才想起了今日此行的目的。
这墨衣太子比那白衣太子好说话多了,还是先不投喂清醒丹了。若是墨尊消失了,那个浮生可不好糊弄。
清凌的眼珠子一转,碧萱对着墨尊翘起大拇指,冁笑着拍马屁:“自然是紫霄宫的酒更好些。”
墨尊倒酒的手一顿,眸中闪过一丝疑色,笑意渐渐收敛,“既是我这里的清荷酒好喝,那你就多饮些。”
言罢,他放下酒壶,自顾自地举杯浅酌。
碧萱就是再笨,也察觉出了他突然的疏离。她敛额暗想,又是哪里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还是…他又要发病了?
怔忪间,却又听他闲侃问道:“不知你在南海做些什么?”
碧萱咽下噎在喉间的酒,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先前在南海潮音洞替菩萨看守整理三界圣物,并将其绘图编纂成册。”
“这么说,你定是十分擅长作画?”
碧萱心下自嘲,她是自小就不擅作画,执笔染墨,还没下笔,脸上就先糊了,简直一塌糊涂!
碧萱不说话,墨尊就耐着性子试探,“不然如何绘图编纂成册?”
碧萱捏着筷子的手一紧,蛾眉轻皱,不禁深思,她是不善作画,那潮音洞那些叠案盈箧的书画是从哪里来的?
俊脸上毫不掩饰的呆滞与清眸中乍然浮现的疑色,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墨尊,碧萱是真的失忆了。
指腹摩挲着碧玉杯沿,墨尊沉着眉眼,紧张地轻唤:“碧萱?”
这声轻唤似小石投入心湖,将朦胧的水中景彻底毁坏。
碧萱忽略心头的疑惑,摸了摸鼻尖,点头敷衍,“额,是,勉强会作画。”
垂在腿上的手攥紧,墨尊凤眸中的郁色更深了。
她今日接二连三地撒谎,实在蹊跷。这一万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碧萱将筷子放下,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墨尊。
今日贸然登门实在不妥,这墨衣太子虽不如白衣太子凶狠狡诈,但亦不是看上去那般好欺。若与之继续纠缠,恐怕会得不偿失。
打定离开的主意,碧萱整衣起身,拱手告辞,“太子殿下,我突然想起星河宫还有些事情,就不叨扰了。”
一万年了,她依旧一心虚就要躲起来,从不正视内心的真实想法。墨尊松开酒杯,敛起复杂的心绪,跟着起身,“好,我送你。”
回到星河宫的这一夜,碧萱没有与明霞一道去挂夜布星,而是早早地躺在了寝殿里。
双手背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漂亮的杏眸失焦地望着羽纱承尘,满脑子皆是无解的问题。
潮音洞那些仙册到底是谁画的?
还有墨尊那一副被她辜负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万年在蓬莱可是安安分分的,从未招惹过谁。
沉思片晌,碧萱顿然收了二郎腿,直起上半身,发泄似地锤了几下床板后,忿忿自语道:“我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今日去了紫霄宫?”
阴森森的声音倏然传来,碧萱吓得怪叫一声,捂着胸口瞪向声源处。
只见一袭白衣的浮生正凛然如松地站在寝殿里,面色阴郁,目光狠戾。
她真是吃错药了,才会对这狗太子有一丝丝的愧意!
碧萱闭闭眼,磨磨贝齿,电光石火间,一则美人心计在脑中初现雏形。
既然他自投罗网,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悠悠睁眼,清凌的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碧萱故作慵懒姿态,曲起纤细的双腿,缓缓从床榻上下来。
白玉足一点地,风流俏公子倏地变成了素裙飘飘的小仙子。
三千青丝,纤纤柳腰,芙蓉面,笼烟眉,含情目,小樱唇,艳若霞映澄塘,妖娆倾国,摄人心魄。
小仙子款步扭腰,腕底生香,吟吟笑道:“你怎么才来?我等你许久了。”
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垂落,浮生剑眉紧蹙,翳雾凤眸直勾勾地凝睇碧萱,绷着仅剩的三分戒备。
果真这狗太子是条颜狗!今夜,她主动解了易容咒就是为了迷惑他,教他失了警惕,卸了防备,好将那溶了清醒丹的百花酿乖乖喝下去。
碧萱满意于他的反应,鲜眉一挑,眼含三分勾引,青葱玉指轻扯着坦领,“怎地有些热?还有些渴?不如饮一杯百花酿?”
话落,她化指为兰,对着翡翠圆桌一点,变幻出一壶百花酿。
披着诱惑糖衣的算计已是赤裸裸地暴露。碧萱甚少与外界接触,品性单纯,毫无城府,此刻她自以为是的演技在浮生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可小仙子甚少有这般似娇花照水的温柔和顺,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浮生已决定将计就计。
他举步靠近,盯着她风情万种的杏眸,暗哑着嗓子,引蛇出洞,“灵兮,我不好饮酒。”
既不好饮酒,那白日里在菡萏池旁喝什么清荷酒?这狗太子又在胡说八道了。
纤纤玉指搭在他的宽肩上,碧萱掩去眸中的那一丝不信,仰起笑靥,极力游说:“不爱饮酒是因为你没喝过好酒。这百花酿可是天界极品,不试上一试,你会后悔的。”
说罢,她也不等他作答,径直将他按在圆凳上。
粉圆的指甲搭在翡翠酒壶上,似清荷初绽,妖艳喷香。
浮生故作镇定地眄视碧萱递上来的酒杯,单手轻叩着桌面,以退为进,“我知你素爱饮酒,这百花酿还是留给你喝。”
那怎么行!这百花酿里可有整整四十颗的清醒丹,他必须得一滴不漏地给她喝完。
察觉出他的戒备,春桃笑靥一僵。碧萱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再接再厉地道:“方才你来之前,我已经喝过了,这壶是特意留给你的。”
水润的樱唇似沁水的浆果,令缱绻的悸动瞬间破防。
性感的喉结上下一滚动,浮生舔了舔后槽牙,轻笑一声道:“可我不想自己喝…”
挑食不算,还想要喂!这狗太子也忒端着架子!
没事儿,让他拿乔。有道是,忍一时,风平浪静。
只要乖乖喝下这壶百花酿,保证那些藏在三魂七魄犄角旮旯里的七情六欲都给他整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不留一点点的颜色。
如是想着,碧萱暗暗深吸一口气,掩去眸底的不耐,乖巧听话地将酒杯递到他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