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彼此难忘
街灯凄明,寒风瑟瑟。
一路之上,兄弟三人很显狼狈,看着默不作声的程江海,王养勋龇牙咧嘴地揉着淤青的脸颊,嘟囔着:“这下玩球子了,没个表扬信什么的,回去怎么给媳妇交待啊!”
“你就别神叨叨了!”
谭军也是一阵心烦意乱,转头询问道:“江海啊,今晚是咋回事啊,那个女的你认识?”
王养勋这才醒悟过来:“是啊,看你疯狂的样子,太吓人了!”
程江海闷着一张脸,显得心事重重:“都过去的事了,你们就别问了,我现在心很烦!”
见老大没有丝毫的谈兴,闷头想着心事,二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齐齐地缄口不言。
回到了酒字巷,程江海蹑手蹑脚地进了家门。怕父亲看到自己爆裂带血的嘴角,连灯都没敢开。
凭着感觉寻摸到了里屋,看到程家安已经安然熟睡,这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衣带不解,直挺挺地躺在床铺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少年懵懂时期的画面又一次显现在了脑海里。
那一幕幕与包晓琪如影随形的画面恍然昨日,带着甜蜜、带着稚嫩、带着阳光、也带着悲伤,五味杂陈中说不清楚是个什么具体的滋味。
“她那样的打扮,你看不出来她是干嘛的啊?我们这个派出所她也是常客了……她就不是个正经女孩,你以后啊也少跟她来往……你可是有过惨痛教训的,知道了吗!”
李东明的告诫响彻在了耳边。
是的,没有惨痛的教训,哪来痛彻心扉的悲伤。
那么包晓琪呢?她是否也有过如此的经历?
追根溯源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是她自己么?还是哪个顽劣不堪致使家毁人亡的自己……
回忆着过往,叩问着本心,一阵深深的内疚和痛惜涌上程江海的心头,让他久久的不能平静……
第二天,程江海鬼使神差地又一次来到了录像厅的门口。朱三巡二人还羁押在派出所里,倒不用担心再次遭遇。
只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是期待些什么,再或者说是想挽回些什么。
总之他的脑海里是乱哄哄的一片,各种复杂的思绪统统围绕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包晓琪。
可在录像厅前,他却并没有看到包晓琪的身影,只有一个打扮得极为妖艳的陌生女孩坐在门口,无聊地抖着二郎腿。程江海踌躇了稍许,这才忐忑地上前。
女孩臊眉耷眼地看了一眼程江海,硬生生地道:“看录像啊,5块钱!”
程江海解释道:“呃,我不是来看录像的!”
女孩嘴里毫无形象地嚼着口香糖,腮帮子不停地鼓动着,翻着白眼说道:“不看录像跑来干嘛,真是的!”
程江海抿了抿嘴唇,耐着性子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包晓琪不是在这卖票吗?她……她在不在?”
女孩抬起眼皮审视了一番程江海,大咧咧地问道:“怎么着,是她相好的啊?”
“哦,不是不是,我们只是以前的同学!”程江海赶紧解释道。
“且!”
女孩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样子说道:“我还当什么人呢,同学啊,她不在!”
程江海赶紧追问道:“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像是被问烦了,女孩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道:“靠,我又不是她妈,我哪知道她钻去哪个男人被窝了!”
听着女孩一口无赖的腔调,随意间就往包晓琪身上泼着脏水,程江海心火渐起,他紧锁眉头,告诫道:“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
女孩不依不饶地昂了昂脖子:“咋滴?不乐意听啊,不想听就别听啊!”
“哐嘡”一声。
程江海忍无可忍,瞪起眼睛来,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残破的桌子随即摇摇晃晃有些散架的趋势,这下可把污言秽语的女孩吓了一跳。
眼见着对方来者不善,是个不好惹的主,心惊肉跳地哼哼道:“啊,你,你想干什么?”
程江海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道:“我就是想告诉你,嘴巴里面放干净点,别随便侮辱别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此强彼就弱。
放荡的女孩不敢再强势了,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低眉顺眼地应声道:“哦哦哦,对……对不起了大哥。”
程江海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实在懒得跟这种街头浪荡的女子多说些什么,扭过头气冲冲地离去了。
钟鼓楼东南侧,距离市中心较远的一片民居里,多年过去了,市政建设者们似乎遗忘了这一块杂居着城市最底层平民的区域,这里就是当年包晓琪祖屋的所在了。
那些用土砖堆砌起来的低矮土房拥挤在一起,被风沙侵蚀的墙面,更加坑坑洼洼,像是一坨坨发起来的面团。
雨天一脚泥,晴天一身土,恶臭的垃圾堆,蝇蛆翻滚的沟渠,令人窒息的土厕,亦如程江海少年记忆中停留的画面,原原本本还是那幅惨淡的景象,与那些市中心渐起的高楼大厦比较起来,真有点人间与天堂的差距。
西北从来少雨,这种岌岌可危的房屋至今没有垮塌,也算是个奇迹中的奇迹。
程江海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恍恍惚惚间又一次来到了这里,耳畔又响起了包晓琪当年脆生生的稚声。
“程江海,你能不能站得离我家远一点,万一我爷爷奶奶出来看到了怎么办?”
“呀,是干脆面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嗯,真好吃!江海你也吃啊……”
“程江海,明天你还来接我么?”
“程江海,你真的不理我了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幕幕的情景犹如昨天才发生的故事,温馨中流淌着初恋的青涩和甘醇,伤感中充斥着诀别的悲戚和冷漠,让程江海时而笑时而悲。
那一刻恍然隔世的错觉萦绕在心头,只是归来不再是少年。
程江海心头的疑问就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心房之上,沉甸甸的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想问清楚,问清楚对方这一路的悲苦是不是源于自己!
也问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依旧难舍难忘那道身影?
或许前者的答案已经猜出了端倪,可后者迷茫才是最折磨人心的。
再次的偶遇,那沉寂如同死灰的过往,被一阵猛烈的飓风拂过,星星之火重新燃起,接着无限地蔓延开来,灼烧着干涸的心灵,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最终的答案。
否则,他会被心底这道无名的大火烧穿五脏六腑。
寻着清晰可辨的方位,来到记忆深刻的土房前,程江海澎湃的心绪却又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见了面说什么呢?
本就不善言辞的自己又如何解释清楚自己多年后突兀的再临。
正在这时,一声冷漠如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声音不大,程江海却如雷击般地定格在了原地,心头狂震了许久,他才机械般地艰难扭过头来,耷拉着脑袋,眼神却不敢直视对方,颤抖的嘴唇,此刻连话都说不完整:“我……我来,我是来看看你!”
“呵呵!”
一声自我的嘲笑冷冷地响起,似乎带着千年的孤冷和冰霜,让人悲切难当:“看我?是想看我有多落魄吗?”
程江海心里一阵发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男人,连自己都有点鄙视。他颤颤地抬起头,那张梦幻般的面孔终于又一次映入了眼帘。
此刻的包晓琪,半截的发丝垂落下来,隐隐遮盖着伤痕累累的脸颊,唇齿边还残留着爆裂的血口。仅仅露出的另一边脸颊上,素面而现,雪白晶莹的肌肤,白得有点梦幻,白得有些病态,秀雅绝俗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没有了一丝粉黛的涂描,那累积的风尘之色也完全消散逝去,化作了端庄稳重的成熟之美。
只是眉眼间挂满了千年的冰川,刺骨的寒意从秋水明眸投射出来,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不知是在愤怒还是悲伤,只是令人心悸。
程江海不禁又是一阵刺骨的揪心,在冰刀般的眼眸注视下,更是哑口无言:“不是,我……我……”
包晓琪冷冷的话语里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现在你都已经看到了!走吧,别来烦我……”
说罢,包晓琪侧身绕过程江海,冷漠地前行,程江海急急地说道:“晓琪,我们……我们能说会话么?”
包晓琪驻足在原地,孤寂的身影背对着程江海,可是仔细听,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颤抖:“不用,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程江海凄凄地呼喊着:“晓琪,你……”
擦肩而过,即刻间背影离去。
回到那个残破不堪的祖屋,包晓琪猛然关上门,将身体死死地抵在门框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一汪苦水,紧紧地捂着嘴巴,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泣声,缓缓地蹲了下来。
可她不知道的是,程江海颤颤地跟随到了门外,仅仅一门之隔下,那呕心断肠般的哭泣声声入耳,程江海心脏像被铁拳狠狠地痛击了一下,痛得哀毁骨立、痛得摧心剖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