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本侯说的是:有人想见沈夫人,特令我来请。”萧疏隐觑见她表情变化,轻勾唇角,嗓音低沉如玉石相击,“有人,自也包括本侯。”
姜映梨感觉到他身上传递而来的——侵略性的气息,不禁面色一凛,连连后退两步,因为站的位置关系,险些就要撞上游廊柱子。
萧疏隐略略抬手,滚烫宽阔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小心点呐!沈夫人。”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言辞和称呼,从萧疏隐的口中而出,就莫名沾染上不可言喻的清暧昧气息。
姜映梨眸色微沉,站稳脚步,挣开他的大掌,姿态疏离又有礼:“多谢侯爷。”
萧疏隐敏锐觉察出她的情绪变化,他稍稍眯眼,退后半步,语气冷淡下来。
“不客气。沈夫人似是对本侯生有误会。”
“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并不想牵扯朝野纷乱,还请侯爷见谅。”姜映梨心中确有不悦。
她虽对朝野派系不了解,但刚刚隐隐的剑拔弩张的对峙,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萧疏隐跟景王的交往并不和谐,哪怕萧疏隐面上恭顺,但眼里并不见对景王的恭敬,这些想必景王也心知肚明。
两人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彼此大尾巴狼装小狐狸精罢了。
不然,景王何至于点出他并不曾邀请姜映梨前来,萧疏隐也不会在此堵着她问病情缘由。
姜映梨只想平静安慰度日,并没有浩瀚远志,不然她就不会同时拒绝凌降曜和景王的招揽。
而经过方才一遭,恐怕景王都得将她打上萧疏隐派系的标签了。
这是姜映梨不喜的点。
闻言,萧疏隐挑眉,从腰间取出乌金折扇,手腕一抖,折扇刷拉打开,他轻轻扇着风,上上下下打量着姜映梨,目光饶富兴味。
“我并没有将沈夫人牵扯入内。只是,有时本侯也控制不住旁人的思维。”
“呵。”姜映梨没忍住嗤笑一声,她抬眼望来,“侯爷对我和景王以及阿瓷的相识,并不奇怪。想来您在凌将军府中,也没少打听。”
“这偌大柳城多的医术高明的大夫,年长于我的更是数不胜数。您却偏生绕过他们,偏生以景王爷之名邀我前来探望请脉……”
萧疏隐刚才那番话确是诡辩。
他是不曾指名道姓,但景王车辕在前,他言辞含糊暧昧,她自然而然就被牵引着会错意。
“诶,我是信任姜大夫的医术。”
“那我还得你谢谢您的认可?”姜映梨俏脸含霜。
萧疏隐风度翩翩,厚脸皮应道:“不必言谢,是姜大夫应当的。”
姜映梨一噎。
萧疏隐斜睨着她,眼底掠过笑意,继续道:“毕竟,这回这满城的大夫都没看出的痢疾,姜大夫一打眼就瞧出来,可见这满城皆是庸医。那些发须花白之者,也不过是倚老卖老,既是技艺能为,自当是达者为先。”
姜映梨怔然,抬头望来,一时有些恍惚。
萧疏隐这番话在以儒孝治天下,尊老重贤的当今,算得上是离经叛道的。
但与此同时,也让她看到,他这身繁华锦绣下,隐藏着的违时绝俗。
“……”姜映梨抿唇,拱手道:“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萧疏隐这次没有留人,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他的眸色慢慢沉下来,以舌尖抵了抵侧牙,他喃喃道:“那眼神……真是叫人嫌恶。”
他很喜欢姜映梨那双亮晶晶的明媚眼眸,仿似里面盛着万千星辰。
可同样,他很是厌烦在她眼底看到那抹恍惚。
就仿佛,她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
这是骄傲如萧疏隐,无论如何都难以忍受的。
忆起宁老太太的警告,萧疏隐难得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别开了视线。
姜映梨出来时,凌欢瓷和凌子政都守在外面等她。
见到她安然无恙,凌欢瓷急急忙忙地上前拉住她,“阿梨,你没怎么样吧?我刚看到孟藻面容严肃,带着一大队人马出去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凌子政把她带到后,就离开了花厅,自是不知内情的。
正因为看孟藻如临大敌的模样,凌欢瓷也被氛围感染,又见姜映梨半天不出,急得团团转。
“对,我看那个县令也是满脸惨白的离开,我本来还想问他两句,谁知道他看着胖嘟嘟的,跑得倒是贼快!”凌子政嘟囔道。
姜映梨心中微暖,“我没事。不过,现在的确有两件事,一件好的,一件坏的,你们想听哪件?”
凌欢瓷鼓了鼓腮帮子,“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逗我!好好好,自然是先听好事。你快说啦!”
“好事就是你们姐弟可以多再多相处几日再启程分别。”姜映梨说道。
凌欢瓷和凌子政对视一眼,眼底浮现欢喜,与此同时又倍感奇怪。
“为什么?难道景王病得特别严重?都无法起身启程了?萧……安襄侯肯应允?”凌欢瓷好奇。
实是萧疏隐太过嚣张,以圣上命令为由,将堪堪好转些许的景王薅起,当机立断就出发了。
她丝毫都不会怀疑,但凡景王还有一口气,能坐起,他都能将人抬回京都。
凌子政都不禁挑眉感慨:“他能那么好心?”
说完,他忙捂住了嘴,做贼心虚般左右望了望,见并无他人踪影,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姜映梨不知萧疏隐做了什么,让凌欢瓷姐弟两对他又敬又怕,就好似老鼠见了猫。
要知道,凌欢瓷对着出身绣衣使的谢若微都能大呼小叫,毫无敬重之意。
萧疏隐偶尔展现出的风度,看起来可比谢若微好相处多了。
不过,她也没问出来,而是替姐弟两解答疑惑,“这就得说到坏事了。”
“柳城出现痢疾,虽不如霍乱疫病致死率高,但传染性极强,必须早早扼止,不然一旦发展过深,满城飘摇。”
痢疾如今是没有特效药的,更何况是在风寒都能轻易将人致死的古代,就需得更加谨慎为好。
她解释道:“萧侯爷命手下协助柳城隔离治疗,并封闭了进出的城门。故而,短时间内,你们恐怕无法离开柳城。”
闻言,凌子政和凌欢瓷一脸惊愕。
一时竟是不知悲还是喜。
凌欢瓷率先回神,“阿梨,你要去帮忙吗?”
“我是大夫,现在柳城最需要的就是大夫和草药,我自是当仁不让了。”姜映梨笑了笑。
凌欢瓷抿了抿唇,神色坚定道,“那我也要帮忙。我虽不懂医理,却有一把子力气,任何活计我都能做……”
她抬手止住姜映梨想说的话语,继续道,“而且,我素来身康体健,比之你的身体只好不坏,更不容易感染病气。我留在驿站也没别的能做,与其闲着,不如给你搭把手煎药,阿梨,你就答应我吧!”
凌子政也举手道:“我也去我也去,阿梨姐姐,我身体壮如牛,还不怕苦不怕累。”
说着,他还配合挺起胸脯,重重拍了拍。
姜映梨:“……”
她揉了揉额角,“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了。但是,你们与其求我,不如去求萧侯爷和景王!毕竟,他们才是能做你们主的人!”
闻言,两人豁然开朗,当即转身就往回跑。
跑了几步,还遥遥地抛来一句。
“阿梨,你且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姜映梨无奈地摇头,朝着驿站门口走去。
她是留了车夫在门口等候的,没成想,她在外面转了半圈,都不见马车踪影。
她眨了眨眼,倍感奇怪,转身去寻守门的驿夫和侍卫。
她问的是看起来和善的驿夫。
驿夫觑了眼威风的侍卫,小声解释道:“您说那辆马车啊?那车夫被刚才打马出去的那些大人们吓破了胆,把钱托我交给您就屁滚尿流的跑了。”
他将一把铜板递了过来。
姜映梨:“……您真有学问。”
这词用得真形象。
驿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俺……我,我爹说既到了官驿做事,就当识文断字,才能有好前途,我没事就会看书认字。您也觉得我有学问啊?那,那我这以后能去科考不?也给我爹挣个功名,光宗耀祖!”
“您多加油勤勉,万事皆有可能。”姜映梨接过钱,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忍不住叹了口气。
官驿离家有些距离,没了马车,光靠双脚,她得走老半天。
驿夫见她长吁短叹,他对姜映梨印象极好,此时就主动道:“我们驿站有一匹驴,虽然老是老了些,脾气也有些倔……但好歹还能骑。您可要租借?”
姜映梨有些犹豫。
她还没骑过驴呢!
可比起走路回去,骑驴应当好歹更省时省力点。
她考虑半晌,最终道:“……租。”
最后,姜映梨以三两银子为押,二十文为一日租借了驴。
驿夫签了租借契书,兴高采烈地将驴子牵了出来。
驴子通体褐色,唯独肚子处雪白,嘴里正嚼着一根萝白,驿夫把缰绳交给姜映梨。
“鞍虽有些旧,但还是能用的。您用完送回来,拿着契书,我就给您退押金。”
他知道姜映梨既能跟这驿站里的官老爷们扯上关系,自是身份也不差,他也不会坑了那几两银子。
姜映梨道了谢,牵过驴子就往外走。
驿夫看着她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倍感莫名,“……怎生牵着不骑?”
姜映梨绕到山坡后,眼看没有任何人影了,她才摸了摸驴头,小声道:“小毛驴啊,你乖乖的,我等会爬上去,你别乱动。等到家了,我给你吃甜甜的平果。”
说着,她看着矮小的驴子,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翻身而上。
出乎意料的顺利,她不由轻轻松了口气,抖了抖缰绳。
“小毛驴,我们走!”
半晌,春风拂面而过,小毛驴纹丝不动。
姜映梨:“……”
“小毛驴,走。走!”
小毛驴自顾自嚼着萝白,根本不给与任何回应。
姜映梨以鞭子抵住它的臀部,轻轻拍了拍,依旧毫无所获。
她倒是想用点力抽它,只是身下的毛驴身姿瘦小,贴着她大腿的部位温温热热的,再对上小毛驴那双可可爱爱的清澈眼眸。
她就有些下不去手。
“……我总算是知道为何你这般便宜了。罢了,是我花钱买罪受。”
姜映梨叹了口气,好在现在离得不远,先把毛驴送回去。
比起骑毛驴,显然走路会更便捷。
她刚要翻身而下,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扭头望去,就见几匹活灵活气的骏马疾驰而来,特别是当先那匹骏马,通体雪白,鬃毛蓬松旺盛,随着风摇曳生姿。
“阿梨!”
!。凌欢瓷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见到姜映梨还在等她,不由欢喜不已,连连招手道。
姜映梨尴尬地抬手挥了挥。
萧疏隐一勒缰绳,轻轻松松地停在她的跟前,他高居马背,雪白的骏马也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小毛驴。
小毛驴似乎也被这样神奇俊逸的骏马惊艳到,本来无动于衷的驴脸都浮现出欣喜,鼻尖凑了上去。
姜映梨被小毛驴带着往前稍稍倾,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只能看到萧疏隐那双夹着马腹的笔直大长腿。
“萧、萧侯爷,真巧!”
真是尴尬至极!
她才刚刚跟人刚完,结果现在又碰见了。
萧疏隐睨着她,“本侯还以为姜大夫早已离开。”
凌欢瓷小心翼翼地驱马上前,见萧疏隐没反应,她才扭头对姜映梨欢喜道:“阿梨,我还以为你走了呢!这是哪里来的小毛驴,看起来真小呐!”
姜映梨:“……跟驿站租的。”
凌欢瓷:“你为何不等等我,我可以把马借给你。驿站马厩里还有其他马,我骑别人的就可!”
姜映梨选择性地略过这个话题,“你们这是去哪?”
她发现萧疏隐不但带了凌欢瓷姐弟两个,后面还跟了好几位精壮的侍卫。
“去支援啊。萧侯爷仁义,不但准许我们前去帮衬,还打算亲自前往查探详情。”凌欢瓷解释道。
姜映梨觑了眼老神在在的萧疏隐,替朱县令叹气。
可怜的朱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