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有冤
寒冬腊月大雪下了三日,还不曾停歇,积雪厚到淹没了脚踝。
皑皑白雪间,只着单薄衣裙的孙婉香,满身鞭痕痛苦地蜷缩在地,挥舞的鞭子刚停下,她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双唇也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别以为仗着父兄为国捐躯,我就不敢动你!”魏国公魏崇旭手执马鞭冷冷地盯着她。
“姐姐也真是的,叛国通敌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这可是想要国公府满门百十口人的命啊,也难怪相公生这么大的气,你不为自己想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吗?”
孙婉香闻言,抬头艰难地看去,孙婉宁站在魏崇旭身边捂嘴轻笑着。
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前两日因为大夫说快要临盆了,想着和魏崇旭缓和关系,端着碟糕点去书房时,竟意外偷听到了他通敌叛国的秘密。
她不动声色的,一直隐忍到今日才有机会出府,没想到在进宫的路上还是被魏崇旭的手下抓回国公府。
听到孩子,孙婉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膝行几步艰难地爬上前,手指堪堪碰到魏崇旭的官靴。
“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这也是你的孩子。”
嫁进国公府这十年来,她就一直忍受魏崇旭宠妾灭妻对她动辄打骂的苦楚,甚至就连娘家的家产,兄长用命换来的军功也全赔了进去,仍没能换来魏崇旭对她有一丝好脸色。
这句话算是她为了孩子再一次把自己的尊严主动踩在脚下。
谁知话音刚落,一股劲风迎面而来,魏崇旭竟一脚踹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生生将她踹出一段距离。
“啊!”
孙婉香眼前一黑,忍不住尖叫出声,全身微微颤抖着,被裙摆遮住的雪地也渐渐被红色浸染。
“晦气!”魏崇旭嫌恶地啐了一口。
“姐姐不会以为这真是相公的孩子吧?”
孙婉香闻言心沉了下去,捂着肚子的手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你什么意思,想诬陷我与人私通?”
“姐姐说笑了,何必要诬陷呀,你嫁入国公府以来,唯一一次与相公同房那晚,白世子来府上做客,席间贪杯醉了酒,相公便让他去你房中歇息,没想到姐姐好厉害呀,竟然一次就怀上了。”
孙婉香侧着身子蜷缩在雪地上,看不见孙婉宁,却被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声轻笑狠狠砸在心上。
眼前的光线突然被遮挡住了,她抬眼看着孙婉宁在她面前蹲下声,眼带笑意。
“可惜啊,那白世子是个不好相与的,软硬不吃,也不知是不是那晚姐姐没伺候好他,半分好处也没想过国公府,相公叫他帮个忙行个方便竟也推三阻四的,姐姐还这么轻易地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不是故意给相公蒙羞吗?”
“你……你们……畜牲!”
孙婉香气的双唇都在颤抖,她的相公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还要怪她没把人伺候好,让他行贿不便了,这是人说的话么?
“姐姐怎么说话呢,相公没跟你说这孩子是个野种,是为了保住你的面子,原是想让你自己流掉,没想到姐姐身子真好,胎儿竟安然无恙保到了现在,这不是存心让相公难堪吗?”
“无耻!你们分明是怕我多年无所出引人猜忌国公府宠妾灭妻,又想用我讨好白世子,谁料白世子不肯与你们同流合污,又恰逢我兄长战死沙场,再无娘家可依,你们便看这孩子不顺眼了,什么密信,都是借口!”
孙婉香这才明白过来,今日无论她有没有进宫送信,魏崇旭都会对她动手。
她忍无可忍,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朝前撞去,撞得眼前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下一瞬,腹部剧痛袭来,她又被魏崇旭一脚踹翻了过去。
“来人,把这刁妇拖起来!”
孙婉香不知他想要做什么,她已无力挣扎,任由两个家丁架着她的双臂将她拖起,双脚无力地向下垂着,虚虚地点在雪地上,血液顺着鞋尖往下滴,绽放出朵朵红梅。
刚才那两脚,让她的肚子一阵阵发紧,她心知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可惜呀,她满怀期待爱了九个月的孩子,她连一面都没见过。
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她又抬眼看向眼前神情狠戾的男人,乞求道,“自与你成婚以来,这些年我在国公府事事亲力亲为,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心怡堂妹,但我没有怨言,只想着夫妇一体,孙家的产业我双手奉上,哥哥用命换来的军功也给你了,求你看在这些的份上,放了这个孩子好吗?孩子已经成型了,你帮我请个大夫来接生或许还能活。”
“你放心,孩子生下来后,不论是死是活,我只求休书一封,永远离开这里,再不会回来。”
我的孩子,娘为你尽力了。
孙婉香的心跳得很快。
“姐姐真是慈母啊,看着真叫人感动,可惜姐姐方才有一句话说错了,国公府确实容不下这野种,但今日之事也不全是借口,龙门驿兵变确实与相公有关,不然堂兄怎么会战死沙场,幸好你蠢,让众人以为立下军功的是相公,国公府才得了这两头吃的好处。”
“你……你……”
孙婉香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孩子今日定然是保不住了,可更让她心如刀割的是兄长竟然是魏崇旭害死的。
而她做了什么?她竟用哥哥以死换来的功勋去讨一个畜牲的宠爱!
“这才是你这些年唯一为相公做的事,至于孙家产业,你父母都死光了,钱财自然都是我二房的,与你有何干系。”
“宁儿不必与她废话,直接乱棍打死拖出去了事。”
魏崇旭正要吩咐下人行刑,孙婉宁拦住了他。
“凡官家女子非病死老死,仵作皆要上门验尸,到时看她满身伤痕就不好了,大事未成国公府不宜生事端,不如只将她腹中胎儿打落,沉入井底,报她失踪。”
孙婉香眼睁睁看着木棍朝自己的肚子挥过来却动弹不得,凄惨的尖叫声和咒骂声盖过了沉闷的木棍声。
挨了几棍之后,孙婉香已经疼的发不出声来,身旁的家丁放下木棍伸手探她的鼻息。
“还……还有气……这么多血孩子肯定没了,公爷还要再打吗?”
孙婉香双脚冻的通红,已经失去了知觉,若不是两个家丁架着她的双臂,她早已滑落在地,鲜血顺着她的腿流下浸透单薄的衣裙,她的孩子已经与雪地融为一体。
“姐姐好顽强啊,这样都舍不得走。”
孙婉宁恶鬼般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知道了,姐姐定是舍不得孩子,才强撑着不走,相公不如看在姐姐辛苦怀胎九月的份上,把孩子剖出来让姐姐见上一面,也好让她走的安心。”
“还是宁儿鬼点子多,为夫自然无有不依。”
孙婉香生平第一次知道刀子割肉活剖是什么感觉,比从前的殴打痛上千倍万倍。
直到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团被扔在她眼前,身下才没了痛感。
“姐姐看够了就请上路吧,满足了姐姐的心愿,以后做了鬼可别来缠着国公府。”
看着眼前依稀能分辨出人形的小肉团,她爆发出滔天恨意。
魏崇旭,孙婉宁,若有来生,我定要报今生杀兄之仇夺子之恨,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冰冷的井水淹没过她残缺的身体,灌进鼻腔,她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