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民不与官斗
听见孙鹤不要念书,云皎月也不着急。
烧伤者毁容后,对接触外界有所抗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相较于说些心灵鸡汤,她更喜欢直接帮人解决实事。
云皎月早已在空间仓库找到一个适合孙鹤戴的面具。
早些年青州举办花灯会时,家家户户的男子女子都会上街买面具遮面游玩。
原身在青州还有个弟弟,年纪和祁文朗孙鹤差不多大。
三年前的灯会,原身买了好些面具给亲弟弟。
不过那次灯会,萧莲命下人将原身打得下不来床,不幸就没去成。
好在云皎月抄家前在搜罗大房财物时,没嫌苍蝇腿肉少,直接也给装进空间。
她将面具递给孙鹤,扯谎道,“这是前几天去县城时,我专门为你买的。”
“看样式,虽说是花哨了些,但是很衬你现在就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你要是不想直接以真面目出门,就戴着这副面具出去。等过几天,我再上山寻个好木头,给你做个朴素些的面具。”
孙鹤眼眶泛红,在这个世界上,除去孙阿牛直白的父爱关怀外,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他。
云皎月将一路带过来,放在方桌上的油纸包推向孙鹤。元宝小说
“你身上的这些伤疤,要是想彻底进行伤口痕迹修复,是不太能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帮你淡化疤痕。”
拆开其中一包油纸,“这里头有桃仁、藏红花、浙贝母、昆布这些药材。”
“从今日开始,我每三天都会来给你送药。你记得让孙叔帮你每天熬煮药材,一日两次早晚内服。”
在中医看来,烧伤感染后出现的疤痕增生,是因为气滞血瘀导致。
所以遵医嘱,喝些活血化瘀的药材,就能重建疤痕部位气血循环,达到皮肤自我修复的效果。
这些桃仁藏红花之类的药材,就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其实空间里,除去祁家这些药材以外,医药房里还有许多祛疤的软膏。
只不过由于软膏包装太过于现代化。
云皎月只能翻找仓库,找了个不出挑的小小白瓷罐,将软膏挤到其中。
将白瓷罐递给孙鹤,嘱咐道,“除去内服以外,你还要注意外用。”
“里头是我用防风、丹参、丹皮、三七粉做的软膏。”
“它可以软化疤痕疙瘩,一日三次用着,对你早日恢复容貌也有帮助。”
孙鹤目光炯炯,来大荒县的这些日子,他像是永远不能见天日的蛆虫。
白日里躲在房间,黑夜里也不敢出门。
像是在和自己暗中较劲,一边沉溺在毁容后的窒息绝望中,一边又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处世。
他踌躇不定,左右摇摆,难以抉择。
现在云皎月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带来淡化疤痕的药物。
又劝他念书识字。
他仿佛生出无尽的勇气。
再也不想继续躲在龟壳里,做一辈子自怨自艾的缩头乌龟!
他想试一试,直面自己的外在缺陷!
他要向上走!他要拼一拼!
他不信在大荒县终老就是他的命!
他要强大自己!
走出大荒县,去过更好的人生!
孙鹤紧握着拳头,云皎月像是一束光,救赎了他荒诞可笑又渺小的前半生。
像是在起誓,郑声道,“祁少夫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
“除去我爹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
“你的大恩大德,我孙鹤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云皎月透过少年倔强的眼神中,看出直面现状坚忍不拔的勇气。
不过,她没把孙鹤的起誓真放在心上。
缓缓颔首示意,从座椅上站起来,“你要是以后真想报答,那现在就打起精神来。”
“好好喝药用药,再认真念书。你还年轻,不该这辈子就窝在屋子里头过。”
云皎月从孙鹤家出来,想着顺路去找李大儒。
李大儒他教一个学子是教,教一群学子也是教。
只要对方愿意,她可以重金聘请,让他去在学堂里教书。
刚出孙鹤家门口,就看见祁长瑾和孙阿牛还在不远处说话。
孙阿牛眼眶泛红,像是想起什么悲愤不公的事情。
愤怒道,“祁大少爷,我真没转移那批财物。”
“我承认,劫财确实不对。但那也是赋税过重逼得!这两年,各种税收压得我们这种贫苦百姓根本透不过气!”
“我是实在没有法子,才去偷的那些财物。”
云皎月听见孙阿牛话语声中的税收财物几字,不由紧蹙眉头。
早在祁家流放时,她就已经答应祁长瑾。
只要男人被杖责后的重伤痊愈,她就会将祁家被抄家流放的原因告诉他。
但这段时间,男人没问,她也就忘了说。
没想到,祁长瑾现在已经开始在查财物丢失案。
在原来权谋文的副线内容中,作者的确提过一嘴。祁长瑾是因为陆崇查清财物丢失案,才翻案洗清舞弊罪名。
祁长瑾目光宁静幽深,缓缓道,“孙叔,我明白你的愤慨。”
在青州时,祁家手底下也有不少田地。
也知晓,寻常百姓家今年要交的赋税,竟然是去年前年加起来的两倍之多。
寻常人家根本无力面对过重的赋税。
只能想着铤而走险去犯罪。
这种行为,就如同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祁长瑾眼底的薄凉逐渐蔓延。
想到连孙阿牛这种贫苦人家,也会被牵扯到财物丢失案之中。
祁家的富可敌国,又怎会不被人惦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祁家是青州首富,每年各地灾荒,祁老夫人为彰显祁家的大气和仁心,次次都会在官府募捐中,捐赠巨额银钱。
这种举动,怕是早已让有心人眼红。
祁长瑾漆如点墨的冷眸蒙上一层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声音低沉问道,“孙叔,你可记得你抢到的那批财物,里头有什么东西?”
“譬如绢布绸缎上有些什么花纹图案,白银黄金底部可刻有什么字样?”
“其中有没有什么财物,是你印象里特别深刻的?”
孙阿牛茫然盯着祁长瑾。
后知后觉意识到,祁长瑾是想帮他翻案。
孙阿牛犹豫起来,现在到了大荒县,他的生活逐渐稳定。
家里也在钱庄,存了云皎月给的,足够让他们父子二人安享一生的银票。
孙阿牛对现状满意至极。
他拧了拧眉头,“祁大少爷,都说民不与官斗……”
“我被污蔑转移财物,被判流放两千里,心里的确生气。”
“但像我这种贫苦百姓的命,就是黄土地上的蚂蚁。任谁踩一脚,都会没命。”
“我实在是,不敢去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