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蒙武的托付
不用陈朝派人刻意出去打探消息,这二日咸阳街上,不多时便有骑着马的传令兵,从北边飞驰而来。
秦国边境上狼烟四起,各处城池求援的消息,多如牛毛,数都数不清。
此次西戎入侵秦国,规模之大,投入兵力之多,世所罕见。
饶是秦国这样号称军力天下第一的,也险些挡不住。
“相爷,您猜对了。”
“此次北上支援的大军统帅,正是秦国的兵马大元帅蒙豹!”清晨,宁白芷小跑过来,带来了这个消息。
秦国朝廷,今日清晨正式下了布告。
钦定蒙豹为这次北上抗戎的大元帅。
并命令各地军镇有人出人,有钱出钱,不得有误。
陈朝对于这个结果早有预料,脸上没有表现出太意外的神情,而是问道:
“大军暂定何时出发?”
“最早也得等年后了,大军集结需要一些时间。”
“嗯。”
陈朝点了点头,折身回去的时候,差点撞上了迎面赶过来的丫鬟兰花,兰花向陈朝福福身子,然后说道:
“陈相,我家将军请你过去一趟。”
“额……我现在还有事,就不去了。”
陈朝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拒绝,他可不想单独面对一个愚忠的老头,太难搞了。
谁知,兰花下一刻就道:“我家将军说了,若是陈相不去见他,此次北上,我家将军就让我家二小姐任先锋,身先士卒,带头冲锋。”
卑鄙无耻,拿女儿威胁我。
陈朝脸色不太对劲,叹了一口气:
“……前头带路。”
跟随兰花来到屋门口,陈朝些许犹豫,站了门口并没有直接进去。
抬眼朝里面望去,屋子里,蒙武的身子经过几日精心的调养恢复的不错,已经能下床走路,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陈朝过来时,蒙武正背对着陈朝擦拭盔甲,蒙武的盔甲跟他一起征战多年,上面是数不清的箭痕和和刀痕。
亲卫曾经劝他,重新打造一副新盔甲。
可蒙武却舍不得丢掉老伙计。
这些年一直穿着这身行头。
一边擦盔甲一边掩嘴咳嗽,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蒙武才回了头,起了身上前相迎:
“且进来坐。”
“站在门口作甚?”
“兰花,斟茶。”
一副热情的样子,搞得陈朝浑身不自在。
进了屋子,喝了一口茶,陈朝还是没能想明白蒙武这么热情的原因。
“长岚是个好姑娘,就是从小打娘胎里落了腿疾,这辈子算是毁了。”
顺着蒙武的目光,陈朝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蒙长岚在院子里,今日雪停,这姑娘出来透口气,正在跟院子里喂养毒虫的姜玲珑说话,说的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楚。
不过看二女脸上的表情,想来已经熟络。
“老将军,有话直说吧。”陈朝淡淡开口。
蒙武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少倾,蒙武眯起眼睛,缅怀起了过去:
“三十岁之前,老夫是一个拿笔杆子的文官,在秦国姓蒙的武将太多,不差老夫这一个,老夫从一个微末小吏做起,一步步往上爬,最终去了咸阳,入了中枢。可就是因为某人一句,蒙氏子弟,只有拿刀的武将,没有拿笔的文官,老夫就被贬出咸阳。”
“老夫不忿,可也无可奈何。二年后,老夫终于看到了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那一年戎狄就像今年一样,举全国之力猛攻我秦国边境,那些武将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出兵,只有老夫敢带兵出战,入了敌营,一番厮杀,振了我军士气。”
“老夫带兵逐步收复边疆,重肃我秦国边境屏障,一时间战功无数,老夫骑马入咸阳,以前的那些人,都没敢正眼瞧我,当时老夫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可厉害了。”
蒙武收了声音,脸上堆起笑容,那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
可是忽然,蒙武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眉宇间,是散不开是失落和愤恨。
“人爬到越高,摔下来也越疼,起先老夫并不知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是后来就知道了……所有功臣都被嘉奖,只有老夫被发配去了边疆戍边。”
陈朝平静而坐,短短数息,他看见了蒙武的一生,命运跌宕起伏的一生,有风光的,更多的则是失意。
“这些年,只顾着与友邻争地盘,老夫累了。”
蒙武闭上了眼睛,久久才睁开:
“陈相可知,老夫为何不愿去争?老夫当年弃笔从戎,几乎以一己之力重塑了我秦国边境,论起领兵打仗的才能,秦国之中,没人会是老夫的对手,老夫若有心去争,这秦国的半壁江山,早晚会是老夫两个女儿的嫁妆。”
“不知。”陈朝摇头,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用遮掩,有什么说什么。”
“那我说了?”
蒙武点头,便闻陈朝道:
“其实一开始,我认为老将军愚忠,所以才不愿去争。但是最近我发现,老将军不是愚忠,而是不想秦人自相残杀。”
蒙武若真是愚忠,忠的是秦王。
那么他更应该去争,去为秦王收服秦国境内各处军镇,除掉咸阳城五大家这样的毒瘤,将一个有希望的秦国交在秦王手中,可是蒙武并没有这么做。
凭借蒙武领兵打仗的才能,他完全可以做到。
一语说完,蒙武竟是畅快地笑了起来,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蒙武笑罢,不顾陈朝阻拦,起身抱拳俯身长揖:
“此番,若老夫死在边关,劳烦陈相顺手照顾老夫的两个女儿。”
陈朝沉默,点点头,算是应了蒙武的托付。
……
……
离开时,陈朝站在屋门口,盯着蒙武擦拭铠甲的苍老背影,看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离开。
一开始,他是不懂蒙武的,不懂这位固执、执拗的老将军为什么这么做,连他的两个女儿都看不懂他,只认为蒙武只顾国不顾家。
但现在,陈朝好像有一点点懂了。
他心里突然有些佩服他,也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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