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人不到,诗可是到的
南山相距清源县城不过十里地!
往日,这里算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自从半个月前开始,这里游人渐渐多了起来。
山道崎岖处,走不多远,便能瞧见结伴游玩的才子佳人们。
南山山畔,有一处平坦草地。
上面有一座遮风避雨的简陋亭子,唤名望山亭。
如今望山亭四周大变模样,围绕望山亭铺了数百草席,草席上设有小案和蒲团,小案上摆放着从京城运过来的瓜果点心,一壶南山纯酿,一个小酒杯。
正有才子佳人在席位中小声交谈,议论着什么。
望山亭的位置稍高,能遍观全场。
里面经过简单装饰,俨然成为这次南山诗会的主席。
方休是文昌阁大学士,身份尊贵,文人典范,自然占得主席一位,居正中。
在他左右两侧的蒲团,尚且是空的,乃是举办此次南山诗会的主人家所留。
至于是谁?
众说纷纭,身份不详。
而乔装打扮,微服私访的永兴帝李昭阳,因为不想让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随便在下面找了一个位置。
一刻钟后,随着一身钟响,方休正在望山亭里饮茶,忽感身边两侧的位置落座两人。
定睛一看,皆是身穿绯红官袍,还是朝堂上的老熟人。
“方大人,幸会幸会!”
“方大人,幸会幸会!”
秦相如和严颂双双拱手,依次落座。
方休手中的茶杯还停留在唇边,嘴巴微圆,一时错愕。
他没想到南山诗会竟是这二人合力举办的?
一位户部尚书,圆滑世故,一位刑部尚书,严肃板正,怎么看他们二人都和诗会有些不搭。
二人坐下,趁诗会还没正式开始,与方休进行了一场友好且和谐的交谈。
黑脸的严颂看了一眼秦相如,秦相如秒懂,拾起茶杯敬方休:
“方大人,喝茶喝茶……早闻方大人十分厌恶这样的文人诗会,别人费尽心思,请都请不到,就连燕王府的诗会方大人也是不屑一顾,两个字,不去。今我南山诗会能邀请到方大人坐镇,实乃我南山诗会之幸。”
方休两道眉毛蹙起,放下茶杯,“秦相如……有什么话直说,不用跟老夫在这拐弯抹角。”
“别的诗会,老夫自然不屑一顾,甚至厌恶,因为那里出不了什么好诗,老夫去了也是白去,可南山诗会不一样,听说那位无名氏会来,老夫只想回回他而已,仅此而已。”
“他人呢?怎么还不现身?”
“别告诉老夫,是你们两个写出这样的好诗。”
“老夫还没老糊涂,不信!”
方休用手轻点面前小案上的一张宣纸,宣纸上正是那首近日流传甚广的《饮酒》,在场才子佳人几乎人手一份。
秦相如伸手挠挠眉头,肥嘟嘟的一张圆脸,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这时,严颂开口道:
“方大人切勿动怒,我们二人文采菲薄,自然写不出这样的好诗,只是那人先前有言……不见外人,今日恐怕不会到场。”
方休稍微偏头,微微不悦,“你的意思是……这人今日不来了?”
严颂和秦相如双双点头。
哗啦。
方休挥袖起身。
既然不来,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二人一左一右,拉住想要离开的方休,互相看了一眼劝道:
“方大人,方大人,息怒息怒!”
“他人不来,可作的诗是到的!”
“方大人,消消气。”
“喝茶喝茶……”
闻言,方休深吸一口气,甩开二人的手,想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坐下。
这老头,好大的脾气……二人不约而同地评价道。
过了片刻,方休抬眼撇了身边两人一眼,问道:
“请老夫居主席,不单单是因为老夫的身份,你们还别有所图吧?”
秦相如挠挠头,赔笑: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方大人。”
“说。”
秦相如朝后面的小厮招招手,小厮很快呈上来一壶酒,上面贴有“南山纯酿”的标志,秦相如道:“此酒产自南山,诗会高潮时,还请方大人拿着这壶酒,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嗯??”
当听到秦相如在耳边小声说的这些话时,方休脸上褶子堆起,满脸的不可置信,丝毫不留情面,出言讽刺道:“秦尚书不愧是户部尚书,满身的铜臭气,要老夫帮你宣扬这酒卖个好价,两个字:做梦!”
秦相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扶额。
就知道,这老头不会轻易帮忙。
严颂心出一计,果断伸出手,指着下方穿梭在席位上,端茶递水的小厮们,“方大人,可知道他们是谁?”
方休眯眼,往下看去。
只见那些穿梭在席位间,端茶递水的小厮们有男有女。
他们不似寻常府邸的小厮,做起事情,手脚麻利。
观察的这片刻,只能说他们笨手笨脚,洒了客人们一身的茶水,已经引起不小的骚乱。
严颂缓缓道:“他们皆是南山酒坊的工人,他们知道今日南山诗会对酒坊至关重要,诗会若办的好,打出名声,他们酿出的酒卖得出去,能卖得高价,他们日后的生活就会一天天好起来,就不用再背井离乡去临县讨生活……一听说诗会上缺人端茶递水,他们想都没想,全来了,拦都拦不住。”
“方大人你看,他们笨手笨脚,连个茶水都端不稳,洒了客人们一身,被客人责骂,可饶是如此,他们脸上依旧挂笑,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所作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
顺着手指指向的方向,方休看见一位小厮跪在地上,正用袖子小心翼翼擦拭客人靴子上洒的酒,任凭客人打骂,他也是一脸赔笑,整个人几乎低微到尘埃里去了。
若不是为了生活,何至于此。
严颂又道:
“我们举办诗会,最终目的也是在此。”
“方大人忧国忧民,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而无动于衷吗?”
此刻无声。
方休缓缓闭眼,吐出一口浊气。
过了好大一会儿,方休才重新睁开眼睛,低声说道: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他写这首诗时为何所写?又为何人所写?”
严颂微微抿着嘴唇,沉默叹了一口气。
他扬起头颅,目光坚定且自然:“我不知,可我初读这首诗时,便知我们的目标相同,皆是为了天下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