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遗诏与印信
“当务之急是拿到那道遗诏。”顾朝夕平静地陈述着。
“毁掉遗诏会被认为心中有鬼，只能拿到它，我们没得选。”
“是。”萧锦逸嘴角露出苦笑。
“先前我是打算继续由杜老太傅保管那道遗诏。它在老太傅手里是最有说服力的。”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杜家灭门竟比前世来得还要早。
顾朝夕理解萧锦逸的思路。由杜老太傅保管确实是最好的方案。
新帝登基，杜老太傅便告老还乡，多年不曾出入京城，族中子孙也远离朝堂，不涉政事。在众人看来，老太傅对于新帝心有怨言，并不认可。
他们只会期待有朝一日，待到时机成熟之时，杜老太傅会拿出这道遗诏，助他们一臂之力。不会有人企图去争夺这道遗诏，没有人比老太傅更适合做让他面世的那个人。
或许对他们而言，遗诏在老太傅手上，远比在自己的对手甚至伙伴手中来得放心。
这些年来，情况也确实如此，直到北夷打破了这个平衡。
北夷企图占有这道遗诏。
这对于任何一方燕朝势力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不过现下顾朝夕更好奇另一件事情。
“你为何如此肯定，杜老太傅会站在陛下这边？前世这道遗诏可是派上了用场的。”顾朝夕提醒对方。
“前世这遗诏确实给皇室带来了不小动荡。”萧锦逸目光幽深，望着杯中的桃花酿出神。
“不过，最终也是一位杜家人用自己的鲜血，给了天下人一个说法。”
萧锦逸重重闭上双眼，眼前闪过前世的画面。
触目可及的遍地鲜血仍在眼前，喷溅而出的鲜血沾染到了萧锦逸脸上。
少年终归是晚了一步，想要阻拦少女的右手僵硬地停在了空中，未曾来得及收回。萧锦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失去温度的身躯滑落在地。
“杜-惜——”
少年呼唤的声音哽在喉咙处，发不出声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的少女。
他想要护住的人终究是护不住。
杜希死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双胞胎妹妹，惨死在自己面前。
萧锦逸脸色煞白，心中一片纷乱。他明白这是少女的心愿，他不能破坏掉少女的计划。
少年缓缓垂下右手，手掌在袖中紧紧握成拳，暴出一道道的青筋。
一次又一次。
萧锦逸深深呼吸，平息着胸腔中涌起的激烈情绪。
他一再努力想要救下，却又失败的人，又何止杜希一个。
无人知晓，少女再一次惨死在他眼前所带来的冲击，远比杜希更大。像是一道响亮的耳光，直直扇到了萧锦逸脸上，打碎了他天真的幻想。
那封信，他已经读过了。
许多前世未曾想通的事豁然开朗。
只可惜，他都未曾有机会真正面对面与对方交谈一番。
一位杜家人——
顾朝夕瞬间明白过来，萧锦逸口中的这位杜家人指的是谁。
顾朝夕沉默着，与少年对坐，谁也不曾开口说话。小团子轻垂双睫，小手轻轻捏了捏裙子上挂着的荷包，指尖描绘着荷包中糖果的形状。
“轰隆。”
外间一道惊雷声打破了屋中的寂静，两人同时抬起头来，目光撞在一处。
萧锦逸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最近京中不太平，许多人盯着镇南王府。今日之后，只怕会有更多人盯着你我的动向。”
顾朝夕明白萧锦逸的意思，此时两人无法去青竹亭，还需等待时机。不过，顾朝夕倒不认为两人应当待在府里。
“我刚来京城，你刚回京，得抽时间多出去转转。”顾朝夕晃着手中的酒杯。
“总在府里待着，多让人不放心。”顾朝夕意有所指。
“好。”萧锦逸听明白了顾朝夕的想法，展颜一笑。是该多出去逛逛，把这池子水搅得越浑越好。
“潜龙卫的印信又是怎么一回事？”顾朝夕发出疑问。
镇南王口中的天泉令难道与潜龙卫有关？回忆起池泠和神秘的潜龙卫，顾朝夕决定借机从萧锦逸这儿打听一二。
“先帝逝世后，潜龙卫销声匿迹。有传言说，先帝留下了可号令潜龙卫的信物。持有此信物者，可统领余下的潜龙卫。”萧锦逸向顾朝夕科普着这一传言。
号令潜龙卫？不见的吧。
顾朝夕认为池泠绝不是一个甘愿接受摆布的人。
若真有这么个人存在，手持印信却当了那么多年缩头乌龟，我是池泠，我就先废了他。
顾朝夕在心中默默补充着。
从杜惜一事不难看出，池泠并不是一个恪守规则，完全听从印信指挥的人。当然，这般分析是不适合与萧锦逸分享的。
“为什么你认为印信在城阳侯手中？”顾朝夕提出心里的疑惑。
怎么，这先帝那么不靠谱的吗？
所有秘密在皇室和世族中彷佛就是繁体字加密的程度，根本不需要花脑力去排除破解。
“潜龙卫可出入皇城，有自己的信息网，且各个武艺高强。”萧锦逸食指轻敲桌面。
“先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印信交由皇室之外的人。”
“除非先帝想让这王朝改姓。”
萧锦逸凝视顾朝夕，语带深意。
“城阳侯不是姓祁吗？他是皇室中人？”顾朝夕皱皱眉，感到不解。
“城阳侯的母亲是皇室宗亲。”
顾朝夕更加不解了。古代人的逻辑也太奇怪了。
据她所知，先帝推翻了前朝建立燕朝。这样算下来，那会儿城阳侯的母亲还不是皇室宗亲呢。
按照古代人的思维，这种沾点血缘关系，却有直接利益捆绑不大的远房亲戚，特别是已经改姓的远方亲戚，横看竖看都很有造反的风险啊。
顾朝夕心中调侃，这就差把城阳侯的画像怼在文武百官面前，指着他问，这难道不是最有嫌疑的吗？
这下顾朝夕笃定天泉令并无号令潜龙卫之能。
让世族继续这样认为，倒也没什么不好。
“看来潜龙卫在平城出现给朝中带来了不小的冲击。”顾朝夕身体向后倾，倚靠在椅背上，声音变得懒洋洋的。
“谢舒辰第一时间赶到了平城。”萧锦逸用谢家人的出现，附和着顾朝夕的看法。
谢舒辰。
顾朝夕冷哼一声。下马威是吧？她记下了。
想到那雪白一团痛苦死去的模样，顾朝夕的眉眼骤然冷了下来。
“这谢二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萧锦逸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没想到岁无虞未曾向顾朝夕介绍此人，是他疏忽了。
“谢舒辰是安国公家的嫡次子。她的姑母是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先太后。”
“先？”顾朝夕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没错。”萧锦逸点点头。
“当年老安国公携世族支持先帝推翻前朝登基，条件之一便是要先帝迎娶安国公的胞妹。”
这倒是不意外，捆绑好利益，防止先帝翻脸不认人。
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嘛。
“先帝因战场上留下的暗疾，突发疾病命悬一线时，安国公主张立先太后的遗腹子为太子。”萧锦逸清洌的声线讲述着那一笔历史。
遗腹子。
顾朝夕细细品味这三个字，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一时又说不上来。
顾朝夕摇了摇头，将疑惑压下，询问后后续，“然后呢？最后怎么定了陛下？”
古代人对皇权相关的话题极为敏感，再加上如今她是小孩子。难得遇到能平等沟通的开挂人士，这可得好好问问。
“在先帝眼中，皇族子弟选贤选能才是对燕国最有利的选择。幼子登基，不过是再起风云罢了。”
“那安国公就这么认了？”
谋算多年，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吧。眼看着皇位就在眼前了。
“自然不。”萧锦逸将一旁早已备下的醒酒汤推到顾朝夕身前。
“但想要分一杯羹的又何止谢氏一族。”萧锦逸嗤笑，“陛下登基后还能纳新妃，大家都还有机会。如果遗腹子顺利登基，往后十年都是他们谢氏一族说了算。”
“这到底是萧氏的天下，还是他们谢氏的天下。”
萧锦逸语气讽刺，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他还是第一次对人讲出心里的想法。
顾朝夕明白了。
比起听谢氏号令，看着谢氏挟天子以令诸侯，继续面对萧家人显然没那么难以接受。毕竟萧氏本就是皇族。
“安国公不搏一把吗？”顾朝夕疑惑，既然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临门一脚为何又放弃了呢。
“老安国公入宫见了先太后，夜里便传出先太后自刎的消息。”萧锦逸嗓音暗沉，听不清情绪。
先太后竟选择了自杀。
“老安国公深受打击，一病不起，不久后便去世了。”
“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陛下感念先太后顾全大局，给了老安国公体面，未曾深究安国公府背后的行为。”
“那谢舒辰呢？”顾朝夕发问，“他是谢家二公子。”
谢舒辰。
萧锦逸嘴边泛起一丝苦笑。
“谢舒辰远比老安国公和他父亲可怕。”
“他是个可以把一切都压上去的疯子。”
屋外呼啸的寒风击打在窗框上，给萧锦逸的这句话平添了几分肃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