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纸短情却长
“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小桉桉的话成功把宋家老爷子惹急了，他不由瞪圆了一双眼睛，有些恶狠狠地冲着小桉桉吼道：
“我本来想着你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童言无忌，所以并不跟你计较太多，但是你这孩子说的话越来越过分了！”
小桉桉明显被宋家老爷子恼羞成怒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小奶团子坚强地站在原地，只用肉乎乎的小手抚了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脏。
崽崽不怕！
宋爷爷是和尚，和尚吃斋念佛，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吃人哒！
“你竟然说我体内流着云家人的血，这对于我来说就是莫大的羞辱！”
宋家老爷子咬碎了牙似的甩下这么一句话，因为过于生气懊恼的缘故，他的额头上还暴起了好几根青筋。
他的话也成功刺激到了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云卿时。
“诶？体内流着云家人的血怎么就侮辱你了？”
云家小少爷也有些生气地瞪大了眼睛，梗着脖子朝宋家老爷子反驳道：
“我们璟陵云氏家族从古代开始就是贵族，延续至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们云家攀上关系的！”
说完，云卿时还环抱起了手臂，一副傲娇的小模样。
“哼！毛没长齐，口气倒是不小！”
宋家老爷子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云卿时的身上，虽然对方是个小孩子，但因为他是云家人的缘故，宋家老爷子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
宋家老爷子哼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稀罕跟你们云家扯上关系，对于我来说，跟你们云家扯上关系就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你……”
云卿时明显被宋家老爷子的话给噎住了。
小正太愈发生气懊恼，那张精致文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就连耳朵和脖子上都蔓延了一层红晕。
急了！急了！他急了！
姜还是老的辣，云家小少爷完全不是宋家老爷子对手。
“卿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沈玉初生怕云卿时被气得抽过去，赶紧劝慰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桉桉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一听到小桉桉的名字，云卿时的情绪瞬间平稳了许多，他暂时压了压心中的火气，轻哼一声，道：
“好吧，看在神奇小宝贝的面子上，我就不跟某个不讲道理的老头儿争辩太多了。”
某个不讲道理的老头儿：“……”
宋嘉许也生怕爷爷真的动气伤了身体，赶紧倒了一杯茶给宋家老爷子。
小桉桉继续用奶呼呼的声音说道：“宋爷爷，桉桉明白您为什么会对云家和云家人这样的态度，但桉桉还是想要跟您说，有些客观存在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闻声，正在喝茶的宋家老爷子动作不由一顿，他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什么话都没说。
因为小奶团子说的确实有道理——
客观存在的事实任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无论他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多么的不满，他都没有办法改变他们是他亲生父母的事实。
父母没有办法选择定制自己的孩子，孩子也没有办法定制自己的父母。
小桉桉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家老爷子，继续说道：
“桉桉的五感比普通人要灵敏得多，所以桉桉能够清晰地嗅出来您和云苇凝身上的气息是类似的，只有存在血缘关系的人之间，才会有如此相似的气息。”
宋家老爷子依旧敏感得很，眉心狠狠一皱，一字一句地强调：
“我还是那句话，我跟云苇凝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说着，宋家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双手合十，双眼紧闭：
“阿弥陀佛！老衲还要继续诵经，几位施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离开这里吧！”
他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很显然，他的耐心已经达到了极致，已经不想再跟小桉桉等人多说些什么了。
但是没有达到目的的小桉桉并不想放弃，奶里奶气地朝着宋家老爷子劝慰道：
“宋爷爷，您先别激恼，桉桉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逼您承认自己和云苇凝之间的关系……”
见对方还在不依不饶，宋家老爷子彻底不耐烦地打断了小桉桉的话，愈发恼羞成怒：
“那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就是为了逼我认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做母亲吗？！”
气火攻心就容易降低智商。
宋家老爷子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这一声质问，相当于承认了他就是云苇凝当年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宋嘉许不由错愕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秘密。
云卿时的脸色变得也有些黑沉：这个不讲道理的老头儿四舍五入竟然是他们云家的人！
小桉桉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否认了宋家老爷子的话：“不是，桉桉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才不会插手您和云苇凝之间的爱恨情仇。”
宋家老爷子完全不耐：“你到底想弄清楚什么事？”
小奶团子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保持心平气和地说道：
“桉桉想向宋爷爷确认一下，云苇凝的尸骨是不是宋斯年从异地他乡找回，并且嘱咐子孙后代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云苇凝的尸骨送回云家，让云苇凝可以落叶归根，灵魂有所归处？”
这番话说出口，小桉桉手腕上的那串珠子明显产生了异动，其中一颗珠子隐隐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辉。
小桉桉不由低头朝着那颗珠子看去，心知是被封印在珠子里的云苇凝给出的反应——
姑奶奶应该听到了崽崽和宋家老爷子宋念卿之间的对话。
得知自己当年生下的儿子还活着，如今就在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不知道姑奶奶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是否后悔当初一生下儿子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儿子送给别人的所作所为？
她是否意识到自己错失了宋斯年这样的良人，并且懊悔不已？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宋家老爷子的质问声成功把小桉桉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小奶团子不由将投落在珠子上的目光收回，凝向宋家老爷子。
宋家老爷子强调道：“就算是我们宋家人把云苇凝的尸骨送回了云家，也只是为了完成我父亲的遗愿罢了，我本心上可不想跟云苇凝产生任何的瓜葛。”
小桉桉眸光微亮地点点头：“果然，这一切都是宋斯年做的……”
小桉桉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除了宋斯年之外，没有人愿意为云苇凝付出一切。
宋斯年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只可惜云苇凝当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他们当初能够遵循婚约，结为连理，说不定会成为一对举案齐眉、鹣鲽情深的佳偶。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宋家老爷子似乎不想再被小桉桉纠缠下去了，终于坦诚开口道：
“我父亲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纵使那个女人做了很多伤害我父亲的事情，我父亲还是顾念着跟她之间的情分，得知她的死讯后，就开始各种托人托关系找到了她的尸身，亲自火化后把她的骨灰带在身边，整整七十年啊！”
七十年……
宋斯年把云苇凝的骨灰带在身边七十年，宝贝似的供奉在自己的卧房之中，日日与它说话聊天，好像云苇凝依旧活着，并且如约嫁给了他似的。
在宋家其他人的眼里，这样的宋斯年实在是过于疯魔。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到何种地步，才会做到这样？
不计较她对他的背叛和辜负，真心实意地想对她好，在她死后找回她的尸身，在她与其他男人所生的孩子落难后及时救助，并且视如己出的养在自己身边……
宋斯年，算得上是痴情人之中的痴情人了。
因而，宋家老爷子宋念卿怨恨云苇凝，主要不是因为她把他一生出来就抛弃了他，主要是因为她辜负和背叛了宋斯年。
宋斯年不舍得恨云苇凝。
宋念卿不得不替父亲怨恨云苇凝。
提起自己的父亲，宋家老爷子几欲落泪：
“我父亲晚年的身体并不好，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机会把云苇凝的骨灰送回云家，他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临终之际还不忘了交代我们，一定要把云苇凝的骨灰送回云家，因为我父亲很清楚云苇凝在外漂泊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家。”
听到宋家老爷子再次讲述宋斯年的故事，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都心疼宋斯年。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宋斯年的悲剧令人扼腕叹息。
沈玉初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宋斯年老爷爷真是一个用情至深的人。”
宋家老爷子闻言不由咬牙切齿：“哼！我父亲确实用情至深，但是让我父亲用情至深的那个人一点儿都不配！”
沈玉初眸色深深地回应宋家老爷子：“或许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看来，云苇凝确实配不上宋斯年的爱，但对于宋斯年而言，他此生一定不后悔爱上云苇凝。”
云苇凝对于宋斯年来说就是那触不可及的白月光。
听到沈玉初的话，宋家老爷子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并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他不觉想起了这些年，宋斯年每天一封，坚持写给云苇凝的信件。
信件中的内容，字字句句都是宋斯年对云苇凝的真情：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爱你，永远都不会变！
怪我没有本事，不能把你的心留在我这里，但你若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幸福。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心思已炸成烟花，需要用一生来打扫灰尘。
我不知道你在何处？但我还是坚持给你写信，说不定有一天，我能把这些信全部寄出，让你明白我一直牵挂着你。
幸好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你不在的日子里，我行过我们一起行过的桥，看过我们多次一起看过的云，喝着你最喜欢喝的酒，假装你就在我的身边。
我可能太胆小了，没有勇敢地去追寻你的步伐，把你从那个男人的身边抢过来，也不敢当着你的面说爱你，若是我在你遇到那个男人之前说爱你，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们都说我应该恨你，但我真的做不到，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恨你？
你的死讯传来，惊落了院子里的玉兰花，从此之后，我的世界一片灰白，我再也等不到那个让我牵挂了一辈子的女人了。
灯火星星，人声杳杳，阿凝，你在哪里？
阿凝，纸短情长，我真的爱你！
“宋爷爷，桉桉已经知道了桉桉想知道的一切，谢谢您！打扰您了！”
小桉桉的话把宋家老爷子飘飞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只见小奶团子毕恭毕敬地朝他鞠了一躬，又忍不住地说道：
“宋爷爷，桉桉还是忍不住想告诉您，云苇凝其实一直在这里。”
闻声，宋家老爷子明显一惊：“你说什么？！”
云苇凝都已经死了快一百年了，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小桉桉看出了宋家老爷子眼神中的惊愕和疑惑，奶呼呼地解释：
“云苇凝的魂魄已经被桉桉封印在了这颗珠子里，刚才我们之间的对话，她应该已经全部听到了。”
说话间，小奶团子特意指了指那颗封印着云苇凝的珠子。
“你……你说……那个女人现在就在这颗珠子里？！”
宋家老爷子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小桉桉所指的那颗珠子上。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
而且，这个小奶娃也忒厉害了！
竟然有本事把鬼带进到处都是佛光的寺庙！
可见她的道行极高，能够把封印后的鬼净化得异常干净。
“嗯嗯嗯……”
小桉桉捣蒜似的点点头，冲着宋家老爷子眨巴了一下那双澄澈干净的大眼睛，奶里奶气地问：
“宋爷爷，这应该算是你们母子之间第一次正式见面，您有什么话想跟云苇凝说吗？”
“我……”
宋家老爷子犹豫了一下，转瞬冷漠道：“哼！我跟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任何话想跟她说！”
小桉桉了然地点点头，随即就低头冲着封印着云苇凝的那颗珠子说道：
“姑奶奶，您听见了吗？您儿子不想跟您说话，您现在已经知道是谁把您的尸骨带回云家了，桉桉答应您的事情就算圆满完成啦！”
小奶团子长舒了一口气，总算又完成了一件事。
宋家老爷子：“……”
当着他的面直接这么说，真的好吗？
正在这时，珠子里面传出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桉桉，谢谢你。”
这道声音响起，云卿时和沈玉初完全淡定，宋家老爷子和宋嘉许都吓了一跳。
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鬼说话。
尤其是宋家老爷子，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眼底的情绪变得格外复杂。
他已经须眉白发，变成了年过古稀的老人家。
而他的亲生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年轻。
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她二十几岁的年华。
想到这一点，宋家老爷子的心里竟然有些酸涩。
“不用客气！”
小桉桉脆生生地回应了云苇凝一声。
云苇凝犹豫了一下，再次轻唤小奶崽的名字：“桉桉……”
小桉桉立马问道：“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云苇凝压低了声音道：“你可以帮我转告念卿一声对不起吗？”
云苇凝承认自己是个异常自私自利的人，一切都以自我为中心，从来就不考虑别人的处境和感受。
她对不起云氏家族，对不起宋斯年，对不起宋念卿……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弥补，一声迟来的对不起，希望能够让宋念卿的心里稍稍好受一分。
她这个母亲实在是不合格，孩子出生连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觉得孩子是累赘，会影响她去追求新的生活，所以她才会狠心地把孩子送给别人。
她不配得到宋念卿的原谅！
小桉桉点点头答应：“当然可以，但是他愿不愿意接受您的道歉，桉桉也管不着呀！”
云苇凝自嘲一笑：“我不敢奢望他的原谅。”
“姑奶奶还是有优点的嘛！”
小桉桉竖着大拇指朝着云苇凝夸奖道：“您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被封印在珠子里的云苇凝嘴角不由一抽：小奶崽是懂得如何讽刺人的！
小桉桉转首就朝着宋家老爷子说道：“宋爷爷，您听到了吗？云苇凝拜托桉桉给您说声对不起。”
说着，小奶团子煞有其事地朝着宋家老爷子深深鞠了一躬，道：
“对不起！”
动作和语气都十分到位。
宋家老爷子却极为不屑：“哼！一声轻飘飘的对不起张口就来，有什么用？”
他永远不会原谅云苇凝的！
就算她死了，他也不会原谅她。
小桉桉完全能体谅宋家老爷子的心情似的，一点儿都不跟宋家老爷子犟，甚至还煽风点火地朝着宋家老爷子说道：
“没用，一点儿用都没有！所以宋爷爷，您千万不要因为云苇凝跟您道歉，您就原谅她呀！”
这孩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宋家老爷子：“……”
云苇凝：“……”
小桉桉却轻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洋溢起了独属于小孩子的天真无邪的笑容，拍了拍小手，奶呼呼地说道：
“好了，姑奶奶拜托桉桉的事情，桉桉都做完了，桉桉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寺庙啦！”
作为一个道士，一直待在一个到处都是佛祖菩萨的寺庙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完成了任务，就算宋家老爷子留她，她也不想在这禅房里多待了。
小奶团子礼貌地朝着宋家老爷子道别后，就起身离开了禅房。
云卿时和沈玉初及时跟上，宋嘉许本来想留下来跟宋家老爷子说说话，却被宋家老爷子挥挥手赶了出来。
于是，宋嘉许只好跟着小桉桉等人一起下山。
宋嘉许的精神有些恍惚，总感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想借着下山的机会，再跟小桉桉确认一些事情。
宋嘉许整理了一下语言，刚想开口跟小桉桉搭话，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恐怕扰了佛门清净，他赶紧接通——
“喂，请问是宋曼妮小朋友的爸爸吗？”
“我是……”
宋嘉许刚应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那头的人火急火燎道：
“宋先生，宋曼妮小朋友在辅导班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了，老师已经及时把她送到了医院，麻烦您赶紧来医院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