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为什么生我
小桉桉用没拿拂尘的手向上做出托举的动作，看见这一幕，宋家老爷子更喜欢小桉桉这个学识渊博、彬彬有礼的小姑娘了。
想到这里，宋家老爷子又朝着宋嘉许递了个眼神，似乎在说：
你也是有女儿的人了，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女儿，虽然不能及小桉桉这般能掐会算、聪慧灵秀，但最起码也要跟小桉桉一样乖巧懂事有礼貌。
宋嘉许似乎读懂了宋家老爷子的眼神，不觉颔首垂眸，谦虚接受。
正在这时，小桉桉奶呼呼地开口道：“宋爷爷不要客气，桉桉这些都是小道罢了，桉桉应该已经帮您解开疑惑了吧？”
小奶团子冲着宋家老爷子眨巴了眨巴那双猫一样的眼睛，眸底清澈又干净。
宋家老爷子虽然知道不应该让小桉桉这样称呼自己，毕竟犯了戒律，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一直劝说自己：
‘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称呼罢了，相信佛祖不会怪罪的。’
而且，眼前这只可爱的小奶崽甜甜地称呼他为“爷爷”，宋家老爷子的心中受用得很。
竟然有点儿羡慕沈家老爷子了怎么办？
一时间，宋家老爷子看向小桉桉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长辈看小辈的那种温柔和慈祥，他的唇角甚至多了一抹笑意：
“那是自然，小施主你问吧，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愿赌服输，一诺千金。
宋念卿从小就得到了宋斯年的亲自教养，长大后也颇有宋斯年的风骨，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知礼之人。
小桉桉眨了眨眼睛，将拂尘向后甩了甩，同时开口道：
“您不是还有个问题吗？您先问了桉桉，桉桉回答正确了才能问您的事情。”
在信守诺言这一方面，小桉桉也非常认真。
宋家老爷子见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很显然，他老人家是真的越来越喜欢沈家的这个小孙女了。
随后宋家老爷子顺手从旁边掐了一朵小野花，朝着小桉桉比了比。
不等宋家老爷子开口提问，小桉桉一脸灿烂的开口笑道：
“宋爷爷，您是要考桉桉这个呀？”
小奶团子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聪慧过人，一点就透。
见宋家老爷子微笑着点头，小桉桉将手中的拂尘收回神奇口袋，
“宋爷爷，您这个动作指的是佛祖拈花，迦叶微笑的典故吧？”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充满了治愈之感，就像是阳光照入心间，能够让覆盖的所有阴霾全都烟消云散。
宋家老爷子唇角含笑，轻轻点头，而后开口道：
“没错，既然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不过我还是想再考考你，你能接受吗？”
宋嘉许见爷爷又额外提问题，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
爷爷，不可以这样欺负小朋友呀！
想着，宋嘉许悄悄看了看沈玉初和云卿时，见他们二人都在等着小桉桉说话，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正在这时，只见宋家老爷子一边用大拇指捻动着手里的佛珠，一边缓声开口道：
“佛祖说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小施主怎么看？”
听到宋家老爷子的问题，小桉桉轻抿着小嘴巴思考了片刻，才奶呼呼地开口道：
“不立文字说的是不要执着于用文字传播佛性，就好比佛性是月亮，而我们的手指是文字，用手指指向月亮，为的是让我们去看月亮，而不要将目光执着于手指上。”
自从上了幼儿园之后，小桉桉的普通话就变得越来越标准了，只是声音依旧透着小孩子的稚嫩，
“而教外别传说的是……”
宋家老爷子完全没想到小桉桉这么一个豆丁大的小道士，竟然对佛理研究的这么透彻。
宋家老爷子抑制不住情绪地瞪大了眼睛，充满了震惊。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又是来自哪个道观？
她的师父又是谁？
肯定是非常了不得的道观，非常了不得的师父。
不然怎么能教出这样优秀的传人弟子？！
不等小桉桉将后半句解释完，宋家老爷子双手合十，弓着身子面对着小桉桉：
“小施主的才学真是让老衲折服，若是有机会我想到贵观瞻仰学习一番。”
贵观？
宋爷爷竟然想去他们道观瞻仰学习，他不是已经出家当和尚了吗？
难道……
也不是不可以让他去道观，只是……
小桉桉的秀眉不由紧紧一皱，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为佛门兴盛，道门衰败，她和师父曾经所在的道观早已破败不堪。
树倒猢狲散，道观里修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估摸着已经有很多道士选择了改行。
小桉桉不由想起了师父的愿望：重修道观，兴盛道门。
小奶团子目前也在为之而努力，等她抓到足够的鬼，还人间清明盛世，想必就能实现师父的愿望，重振师门了。
希望宋爷爷一定要等到那个时候呀！
“宋爷爷，桉桉以前修行的道观已经破败了，现在桉桉并不在道观修行，不过……”
小奶团子顿了顿声，为自己鼓劲加油似的握了握拳头，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透着自信满满，奶呼呼地跟宋家老爷子说道：
“桉桉会努力把师门振兴哒！等桉桉修建了新的道观，一定请宋爷爷来呀！”
明显没有想到小桉桉所在的道观已经败落了，宋家老爷爷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和抱歉。
但见小奶团子依旧积极乐观，宋家老爷子不由配合道：
“好，老衲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接着，宋家老爷子又道：“既然如此，老衲日后可能会多到沈家府上多多向您请教，还望不要觉得厌烦。”
听到这话，小奶团子摆摆小手，天真一笑道：
“不厌烦，不厌烦，桉桉欢迎宋爷爷来沈园做客，想必爷爷也会欢迎宋爷爷，毕竟你们年纪相仿嘛！”
“爷爷经常嘱咐桉桉要跟同龄的小朋友交朋友，爷爷肯定也喜欢跟自己同龄的爷爷交朋友！”
小朋友有小朋友的一番逻辑。
单纯可爱的年纪，一点儿都不知道成年人世界复杂的人情世故啊！
真是令人羡慕的年纪！
宋家老爷子并没有扫小桉桉的兴致，迈步走到小桉桉身前，俯下身子再次开口道：
“不知小施主想知道什么事情？”
他问的问题，小桉桉已经做出了回答，现在轮到小桉桉问他问题了。
小桉桉却没有直接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问出来，而是试探性地询问：
“宋爷爷，桉桉可以直接说吗？”
小奶团子心知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会让宋家老爷子感到不舒服和不高兴。
所以得提前把预防针打好。
宋家老爷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当然可以，我并不喜欢拐弯抹角。”
您是不喜欢拐弯抹角，但是太过于直接，怕您的心脏承受不住呀！
小桉桉如实想到，再次提醒般开口：“那……桉桉若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宋爷爷一定不要激动呀！”
宋家老爷子自信满满地说道：“但说无妨，我活了几十年，好的坏的都经历过，任何风雨都已经打不倒我了。”
“宋爷爷真坚强！”
小桉桉朝着宋家老爷子竖起两根大拇指，夸奖了他一下，接着开口道：“那桉桉就有话直说了……”
宋家老爷子点头示意了一下，做出了聆听状。
只听眼前的小奶崽缓声开口道：
“宋爷爷，作为一个道士，桉桉从小就跟着师父学习看相算命的本领，所以桉桉在来绛藤寺之前算过您的命。”
闻声，宋家老爷子明显意外了一下，“算过我的命？”
“嗯。”
小桉桉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朝着宋家老爷子鞠了一躬：“没经过您的同意就算了您的命，桉桉在这里郑重地向您道歉。”
“没关系。”
宋家老爷子大度地摆摆手，并没有生气，只道：“我现在更加好奇你是怎么算的？”
没有见到他本人，就能给他算命。
这个小丫头，真不是一般的小道士啊！
小桉桉实话实说：“桉桉是根据宋爷爷您的生辰八字算的。”
因为宋家老爷子是名人，所以获得他的生辰八字并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是，宋斯年这个养父对宋家老爷子宋念卿的生辰八字十分清楚，宋念卿一直都以真实的生辰八字示人。
“你都算到了什么？”宋家老爷子的目光落在小桉桉的身上，好奇追问。
“宋爷爷，您请坐稳，听桉桉说给您听。”
小桉桉特意朝着宋家老爷子嘱咐了一声。
宋嘉许忙上前一步，扶着爷爷坐稳坐好，他似乎预感到小神仙接下来说出来的话会对爷爷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
等宋家老爷子坐稳坐好之后，小桉桉才继续说道：
“宋爷爷，您整体的命运是非常不错的，福泽深厚，富贵荣华，子孙孝顺，颐养天年，但您在刚出生的时候，命却苦得狠，先是与至亲骨肉分离，接着便颠沛流离，无处安身，甚至还差点儿丢了一条命，可以算是经历过九死一生了。”
闻言，宋家老爷子的脸色瞬时一变，眸底也迅速闪过一抹暗色。
显然，小桉桉一开口就说对了。
宋家老爷子示意小桉桉继续说下去，小奶团子不由借用了一些戏曲里的台词，奶呼呼地说道：
“别人的父母都爱子如掌上珍，您的亲生父母却把您当成累赘。”
宋家老爷子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是听到这一句，他还是有些破防般地皱紧了眉头。
小桉桉继续算宋家老爷子的命：
“您的命里来看，您并没有亲的姐妹兄弟，您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亲生母亲，被养父母带走养活，
但养父母养您只是因为他们当时没有自己的孩子，希望通过养别人的孩子来转变儿孙运势，
您也确实给养父母带来了好福气，他们将您养到两周岁，就生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就把您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后来您的养父母家里发生了一些动荡，在他们举家搬迁的时候，家中养的狗都带走了，却唯独把您遗忘了，您无奈又开始了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生活。”
听到这里，一旁像是吃瓜群众般的沈玉初和云卿时不约而同地朝着宋家老爷子投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真是没有想到，宋家老爷子的身世竟然这么惨。
他曾经的养父母也太过分了！
他们的孩子明明是靠着宋家老爷子招来的，他们却半点情分都不顾念，真是无情无义！
难怪他们之前生不出他们自己的孩子！
只听到小桉桉继续用戏曲里的词说着宋家老爷子的命运：
“可怜您飘零无依被人欺，堪比瞎子过竹桥，破船过江险万分。”
得了经常跟爷爷听戏看戏的福，记忆力超好的小桉桉虽然年幼，却也能够出口成章了。
云卿时和沈玉初看向小桉桉的眼神中都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小奶团子软乎乎的小奶音再次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幸亏您命中有吉星，遇到了宋斯年这个善良的人，他把身患恶疾的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打听清楚您的身世后，更是果断地把您当成亲生儿子来收养，从此之后，您的命运便迎来了大转机。”
听到小桉桉提及父亲宋斯年，宋家老爷子的眼眸一瞬间变得通红。
他及时闭上了眼睛，才没有当着这些小辈的面儿掉眼泪。
小桉桉继续说：“宋斯年把您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把他所会所能的一切都教给了您，甚至为了您能在家族中立足，不被其他人诟病您和宋家没有血缘关系，
一向与世无争的宋斯年不惜开始争权夺利，为您打下了殷实的家业，您从二十五岁开始，就如青龙交好运，日子变得越来越顺心顺意，
娶了自己心爱的人为妻，与妻子生下几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儿女齐全，你们这一脉在宋家的地位也很高，您的儿子女儿也都有了很好的归宿，您的孙子都十分孝敬您，您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
听小桉桉说到这里，宋家老爷子终于开口回应了一声：
“什么人生赢家？看似完美，实则尽是遗憾。”
说着，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人生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完美的，圆满的。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少过不去的坎儿。
小桉桉却已经看透，直接说道：“您的人生中应该有两大遗憾。”
闻声，宋家老爷子抬眼看向眼前的小奶团子。
凭着生辰八字，她就把他的一生算得清清楚楚，他不得不怀疑：
这个奶娃娃是不是开了天眼？
在宋家老爷子的眼神凝视下，小桉桉不快不慢地说：
“一个遗憾是因为您的父亲宋斯年，他毕生不得志，临终之际也没有实现心中的愿望，抱憾而终，他的遗憾影响到了您，您觉得自己作为儿子，却不能帮父亲消除遗憾，实在是不孝！”
“您的另一个遗憾则是因为……”
小桉桉突然不说了，顿住了声音，一瞬不瞬地看着宋家老爷子。
宋家老爷子却希望她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什么？”
就连云卿时、沈玉初、宋嘉许三个人都满眼好奇和期待地看着小桉桉。
小桉桉沉默了片刻，低头朝着自己手腕上的串珠看了一眼，才继续说：
“因为您的另一个至亲，您的亲生母亲，您很想当面问一问她，为什么刚把您生出来就果断地把您抛弃？”
一听到这话，宋家老爷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甚至有些怒道：“哼，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甚至庆幸那个女人把我抛弃了，不然我也不会遇到我的父亲宋斯年，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能成为他的儿子。”
提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宋家老爷子明显咬牙切齿，充满了恨意。
无论爱恨，都是在意。
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小桉桉再次朝着手腕上的珠子看了一眼，朝着宋家老爷子追问了一声：
“您真的不在意吗？”
宋家老爷子当即反问：“我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不在意我的人？”
他才不在意！他一点儿都不在意！
他只在意对他好的人。
“因为血脉亲缘，人之本性。”
小桉桉软软糯糯的小奶音传入宋家老爷子的耳朵里，宋家老爷子想要反驳，却被噎住了似的，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只听到人类小幼崽继续用稚嫩的声音冲击着他的灵魂：
“您肯定不止一次地想过：既然一出生就把我抛弃，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
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想不开的疙瘩，竟然一下子被眼前的人类幼崽看穿了。
宋家老爷子的眼瞳开始不受控制的震颤起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就听到小桉桉小奶音略沉道：
“其实，桉桉曾经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这话成功引起了沈家四哥沈玉初的注意力，他大概知道妹妹想要说什么，看向妹妹的眼神中倏然多了浓烈的心疼。
只见小桉桉有些无精打采地耷拉了小脑袋，沉声开口：
“桉桉是被师虎捡到的，自从桉桉记事开始，桉桉就很好奇桉桉为什么跟村子里的那些孩子不一样？”
“为什么他们都有爸爸妈妈，桉桉却只有师虎？桉桉很好奇桉桉的爸爸妈妈是谁？他们在哪里？”
禅房的地板上，小奶团子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村子里的人都嘲笑桉桉，说桉桉是没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是被爸爸妈妈抛弃不要的孩子，桉桉已经尽量遵循师虎的教导，不去在意那些话了，但是那些话真的很伤人，导致桉桉产生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爸爸妈妈抛弃不要的野孩子。”
说到这里，曾经的那些伤害再次刺痛了小桉桉的心脏，她只觉得自己的小鼻子一酸，眼睛上迅速覆盖了一层晶莹的水光，她第一次把自己以前的所思所想说了出来，
“桉桉甚至对爸爸妈妈产生了恨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质问他们：为什么生下桉桉又抛弃桉桉？既然不喜欢桉桉，干脆就不要把桉桉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