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终于承认了
傅湘文讶异,“成双,你说什么?”
纪成双才想到,母亲还在车上。
当年那场火灾,母亲一直觉得对不起阿然,是阿然救了她,因此这么多年,每每提起,哪怕不去坟头祭拜,也会在家里烧菜,遥遥祭拜。
她深深看了厉司然一眼,改了口,“没什么,我刚刚精神不好。”
傅湘文心又落回胸腔。
厉司然重新握着方向盘,眸色愈发深浓。
送傅湘文回到小区,纪成双安顿好她,才送厉司然下楼。
纪成双压着情绪,心跳却还是很快。
电梯里,安静地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厉司然先开口,“你想问什么?”
纪成双望着他,心脏怦怦直跳,“能跟我聊会吗?”
“好。”
纪成双跟他去了休闲区。
坐在红色的长凳子上,她极力稳住情绪,内心风起云通,却平静地看着他。
“还记得,我跟你提起十六年前的阿然哥吗?”
厉司然目光柔和,“嗯,记得。”
“小时候,我有好几个大哥哥疼着,阿然哥是他们几个里面,最疼爱我的,他比我们都年长,好像什么都懂。”
“我记得有一次,吃坏了肚子,女孩子会害羞的嘛,被一些小朋友欺负的时候,是阿然哥站出来,替我赶走他们,还告诉我说,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表现,不用觉得丢人。”
“有人说,我是没有爹妈的孩子,所以才会被丢在家里,没人陪我,他们笑话我,排挤我,欺负我,是阿然哥站出来保护我,他说,以后他就是我哥哥,会一直保护我。”
“小时候,我就没见过爸爸,妈妈总是很忙,顾不上我和姐姐,姐姐不爱玩,说小朋友太幼稚。”
“我经常坐在小区楼下的这种木长椅子上看天空,我问阿然哥,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就我没有?”
“阿然哥他摸摸我的头,对我说,只要有人疼,是什么都不重要。后来,他和辛城和云霆,一直陪在我身边,他们疼我爱我保护我……”
厉司然手握成拳,目光没有焦距地随便落在前方。
他眉头深深拧着,尽管一言不发,眼底却暗潮涌动,情绪暗暗翻滚。
“那时候,我才八岁,他们已经是个大哥哥了。阿然哥家里有好吃的,也会偷偷拿给我吃,我生病发烧,也是他给我买冲剂,照顾我,逗我笑……”
纪成双微微抬头看天,平静的语气叙述着过往。
她的声音从没有波澜,到后面停顿,含糊,哽咽。
泪光在她眼里闪烁,没能忍住,眼泪掉了下来,“他对我那么好,那么疼我,为了救我,却一直一直离开了我。”
纪成双越往下说,情绪越崩溃。
声音沙哑破了音,她看着厉司然哭出声,心脏像被人攥在手里,捏着,掐着,揉着,疼得她窒息。
厉司然眉心皱得更紧,漆黑的眼底滚动着情绪。
他咬着后牙隐忍,极力克制道:“过去的事情别想了,好好活着才最重要。”
纪成双泪流满面,看着他一瞬不瞬,“那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厉司然抿着唇,牵强地扯了扯,“你不是说,十六年前他已经死了吗?成双,人死了又怎么会活得过来?”
纪成双情绪变得激烈,嘶哑道:“也许没有死呢?”
她激动之下,抓着厉司然的手臂,“你告诉我,可能没有死的,对吧?”
在这个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他总知道她十六年前发生的事,知道阿然,认识顾辛城。
他们长了一双相似的眼睛,有相同习惯的小动作,有一颗小红痣。
从他们认识至今,他总会时时刻刻保护她。
她的脑子像是拧开了记忆的开关,不断涌出阿然哥保护她的种种。
她第一次燃起这么强烈的预感,认为厉司然就是阿然哥。
“成双,你冷静点。”厉司然眼底极力隐忍克制,声音也跟着暗哑了许多。
纪成双见他不肯一而再否认,神经线几乎崩塌了似的。
她用力抓着他的手臂,近乎崩溃道:“我求求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
纪成双失控,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凶猛涌出。
心脏撕扯的感觉,犹如猛兽把她吞噬,啃咬。
十六年了啊!
她撑了十六年,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看她哭得伤心欲绝,厉司然觉得揪心,终于克制不住,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抱住。
纪成双哭得声音沙哑,埋头在他胸口,泪水晕染开,把他西装的颜色染得更深。
她情绪早就崩溃了,哭得像个孩子,“阿然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我不乖吗?所以你才不肯跟我相认?”
厉司然心脏揪着揪着更难受,像缠着铁丝,把他捆得鲜血淋漓,又疼又闷。
这种滋味,他足足承受了十六年。
他大手掌着她的后脑勺,漆黑的眼底满满的心疼,喉咙像有沙子咯着,嘶哑低沉,“乖,别哭了。”
纪成双哭了好久,把情绪发泄出来,终于平静下来。
她的头压在厉司然的胸口,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哥哥的胸膛里。
“阿然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好想你。”纪成双卸下平时的温顺乖巧,跟个孩子一样,诉说着多年的思念。
厉云霆听到这句话,心如刀割。
本来得知厉司然陪她接了傅湘文出院,风风火火赶过来,却看到了这一幕。
他在绿化带站着,身影被掩映,却能清晰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听到纪成双哭得撕心裂肺,又听到她诉说情感。
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咣的一声,他仿佛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
他一声苦笑。
果然。
到头来,他是如何也比不上他的阿然哥。
三年婚姻,三年相守相知,最后却不堪一击。
厉云霆眼神伤痛,手用力攥紧绿叶,几秒后缓缓松开,转身抬脚离去。
长腿阔步,背影说不出的落寞悲痛。
他好像,彻彻底底失去她了!
……
纪成双吸了吸鼻子,哭过后的声音更软糯,“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厉司然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狠心松开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阿然。”
纪成双神情僵住,“不,不可能,我认得你手上的红痣,还有你习惯性的小动作,就连小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不由慌了,双手抓着他手臂,求证道:“阿然哥,我知道是你,你那么像他,又怎么会不是他?”
她眼睛湿漉漉的,哭完有点红肿。
泪眼朦胧的模样,加上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特别脆弱,特别惹人怜爱。
厉司然险些没忍住。
他把下唇咬破了,疼痛刺激的他找回理智,口腔里弥漫开血腥味,狠心道:“成双,我真的不是她。人死了,又怎能复生?”
见他说的那么决绝,漆黑的眼底一片难以琢磨的光。
纪成双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泯灭。
她感觉整个身体直直往下坠,坠入冰冷的沼泽之地。
无力感蔓延全身,好几秒,她不死心问:“真的不是?”
厉司然心像被生生撕开,隐忍道:“真的不是。”
纪成双如遭雷击,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不是阿然哥?
真的不是吗?
她惨然笑,“我知道了。”
她眼睛哭得红肿,鼻头也红,脸上还挂着泪水,越是安静乖巧,越是让他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成双,你还好吗?”厉司然嗓音轻微颤了颤,心脏撕扯的疼痛一刻也没消停过。
纪成双仓皇擦眼泪,抱歉道:“对不起,我没事,把你衣服都弄湿……”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刚才只是幻觉。
厉司然眸色加深,不放心问:“真的没事?”
纪成双坚定点点头,“我真的很好,我没事,你放心吧……”
说完她站起身,强忍下来,单薄安静的身影迅速逃离。
她一走,厉司然揪着胸口,心力交瘁下,感觉胸口一阵腥甜上涌。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铺天盖地下来。
厉司然眼皮沉重,眼神迷离,眼前出现无数幻影。
这阵感觉过后,他的头忽然剧烈疼痛起来。
老毛病又犯了!
厉司然忍受着痛苦,强撑着站起身,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走到停车的位置。
中间他一度摔下去,像有什么在脑袋里搅动,疼得他脸色涨红,额角双鬓爬满了凸起的血管青筋。
一双眼睛更猩红可怖,他疼得浑身颤抖,好艰难才打开车门,从中控台柜子里拿出药瓶。
手狠狠抖着,倒泻了一整瓶,七零八落在座椅、车脚和地上。
厉司然几乎要背过气去,他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连忙在座椅上把药捡起吞咽进去。
十分钟过去,他渐渐恢复平静。
拿起手机,拨给顾辛城,“辛城,我在绿洲小区,状态不适合开车,你来接我下。”
听他声音很低,喘息声重,顾辛城心提了起来,“犯病了?”
厉司然在座椅上靠着,脸色苍白,低低嗯了声。
顾辛城连忙挂了电话赶来。
半个小时的时间,厉司然吃了止痛药,靠着睡着了。
顾辛城火急火燎打开驾驶座车门,轻拍他手臂,“阿然,你怎么样?”
情急之下,他喊的名字脱口而出。
厉司然掀开眼皮,惺忪又疲惫。
虚脱无力的脸色依然苍白,他轻摇头,“好些了。”
顾辛城不放心,“这些年少见你这个样子,去医院检查吧,别是严重了。”
厉司然制止,“不用,没什么事,走吧。”
顾辛城扶他下车,想让他坐副驾驶去。
手机铃声忽然想响起,顾辛城掏出看了眼来电人,眼神一滞,看向了厉司然。
厉司然察觉后,瞥了眼手机屏幕,眉心又难受地拧了起来。
“她认出我了。”
厉司然薄唇干白,眼眸垂下,长睫毛黑黑的铺下去,浸染了浓郁的忧伤。
顾辛城没感到意外。
能让厉司然这个模样的,只有纪成双了。
他皱眉,“你承认了?”
厉司然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不能认。”
他绕过车头,上了副驾驶,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低,他往后仰,胸口发堵的感觉,会减缓一些。
顾辛城坐在驾驶位,扭头看他,“她跟厉云霆已经离婚了,这个时候告诉她最合适,你知道这么多年,她不好过。”
厉司然跟他对视,眼神隐忍又坚定,“辛城,我们做的事太危险了。”
顾辛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他微叹气,“现在她打电话给我,八成是问你。”
说完他发动车子离开,心脏沉沉闷闷的,堵得难受。
送厉司然回去后,见他喝了水躺下休息,他才退出房间,一边走向书房,一边回拨纪成双电话。
“成双,你找我?”
顾辛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没接到电话。”
纪成双坐在床上,双腿缩着,下巴抵着膝盖,小脸苍白眼睛红肿,头发披散下来了,遮了半边脸,眼皮耷拉下来,人很低落忧伤。
她声音很轻很轻,“辛城,你有事瞒着我吗?”
认识十六年。
无论是阿然,还是顾辛城,亦或是厉云霆。
曾经他们的关系十分亲近。
纪成双对他们很在意,很依赖,很信任。
她这个人感情慢热,却也专情。
对待任何感情都是如此。
顾辛城听出她声音不对劲,想到厉司然说的,眼神躲闪,“怎么这么问,出什么事了吗?”
纪成双想到了厉司然。
想到认识以来,他所表现的点点滴滴,尤其在云远市吹口琴的那一幕,那首曲子,就是阿然哥交给她的。
明明那么多相似,她不相信是巧合。
她鼓起勇气道:“你和厉司然那么熟,是因为,他是我们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是吗?”
顾辛城尽管早就预料到她会问这些,心里还是咯噔了下。
他保持声音无异,“你指的是?”
纪成双闭了闭眸子,“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顾辛城陷入为难。
就像厉司然说的,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太危险,如今她跟厉云霆离了婚,更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他勉强笑了声,“成双,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纪成双捏紧手机,固执地问:“是他吗?”
顾辛城冷了心肠,“他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他已经离开我们了,十六年了,你该放下了。”
纪成双如遭雷劈。
她仰起头,听到否认的瞬间,感觉天都踏了。
她在跟厉司然提起这些的时候,就有强烈的预感,认定就是阿然。
尽管被否认了,她依然相信,他就是!
可是到了这一刻,她所坚信的,认定的、期望的全都被击碎。
纪成双绝望地闭上眸子,声音细软无力,“真不是他?”
顾辛城如鲠在喉,“成双,不是他。”
纪成双沉默了好久,惨然笑,“嗯,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手臂放在膝盖上,把头埋了上去。
两行眼泪滑落,滴在被单上。
顾辛城这边心脏堵得更厉害了。
他温润的眸子,眼神前所未有的漆黑幽暗。
退出书房,正好看见池旭然风尘仆仆赶来,一脸着急,“阿然怎么样?”
顾辛城压低声音,“没什么大问题,吃了药休息了。”
池旭然一颗心落回胸腔。
顾辛城告诉他,阿然出事的时候,他还在办理案件,一办好就赶过来了。
池旭然拧开卧室房门,朝里面看了眼,看厉司然酣然入睡,这才真的放下心,跟顾辛城下了楼。
佣人泡来两杯咖啡,放在他们面前的岩板桌上。
池旭然顾不上喝,“好端端的,怎么会又变得那么严重?”
顾辛城拧紧眉心,端起咖啡抿了口,“成双认出他了,还问他是不是阿然。”
池旭然伸手才抓住被柄,闻言心头一颤,咖啡杯脱手了。
噔的一下又落在杯碟上。
咖啡洒了些出来,脏了他的手指,“怎么认出来的?”
顾辛城低声道:“厉司然怎么接触她的?小时候就老待在一起,细节上的东西,成双会不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像是有怨气。
池旭然直皱眉头,抽纸巾擦手,“早跟他说过,别这么接触,他非不听。”
顾辛城继续喝咖啡。
一身白色西装,温文尔雅,眉眼温润。
气质像竹,淡然无争。
池旭然挑了眼,“你是在怪阿然吗?”
顾辛城一顿,“怪他什么?”
池旭然朝楼上看了眼,压低声音,“本来当初说好,让你回来云清市这边,调查,处理,跟成双接触。”
“计划进行好好的,却忽然变了,你有怪过他吗?”
顾辛城神情一滞。
好几秒,他风轻云淡勾唇,“不管是谁,到最后都一样,成双一样是最大的受害者。”
池旭然不可置否。
想到过往,他恨得咬牙,“这么多年,我没停止过调查,不管是你还是阿然,我们都是为了那件事。”
顾辛城陷入沉默。
池旭然看他不说话,反而担心,“你咋还不说话?”
顾辛城喝完咖啡,笑意很淡,“想我说什么?”
“说说你的不满啊。”
池旭然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谁听见了似的,“我知道,你对成双也有那个意思。”
顾辛城眸色暗了暗。
他向来温润的脸上,浮起了丝淡嘲,“成双爱的人从来都是云霆,无论是十六年前,还是现在。”
池旭然噎住。
一时间,竟难以反驳。
但想想,如果当时不是厉司然从国外回来,横插一脚,如今跟成双有更多机会接触的,就是他了。
三日后。
纪成双在优视录完节目,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几个女孩在议论。
“听说总裁生病,很严重,这几天都不来公司了。”
“总裁那么硬朗的身体,生病?不会是大毛病吧?”
“具体什么病也没人知道,但我想,能让总裁来不了的病,肯定很严重。”
纪成双心脏莫名提了起来,十分担忧。
她想了想,上了车后给他打电话。
响了几声,那头才迟迟接起。
迷迷糊糊伴着沙哑干涩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小成双,想阿然哥了?”
那声音,极致温柔。
温柔又宠溺。
纪成双的眼泪瞬间溢出眼眶,心脏突突狂跳,又悲又喜,“你终于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