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好舍不得
厉湛弘正在家里跟厉轩琰一块吃饭。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几乎震穿耳膜。
厉湛弘脸色一沉,“我还有个会要开,爸,你有什么事,我晚点再过去。”
厉老爷子不容抗拒道:“把手上的事情放一放,我要马上见你,半个小时,我要见到你!”
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厉湛弘的脸色阴沉难看。
电话声很大,厉轩琰都听见了,“老不死要你回去?”
厉湛弘眯了眯阴森的眸子,“没错,他要我回去一趟老宅。”
厉轩琰眼神阴险,“能让那老不死这么生气,应该是你找了纪成双的事,被他知道了。”
厉湛弘冷哼道:“他那么在意这个野种,就连离婚这么小的事都要管,我就去看看,他想怎么做。”
说完,厉湛弘站了起身。
杨琴见状,将他的西装拿来,伺候他穿上。
她咬牙切齿地说:“死老头一直偏心厉云霆,自从他回来后,就直接把厉氏集团交给他打理,虽然你名义上是公司的董事长,可决策权却始终掌握在老头子手里,我们的儿子也就只是个副总裁和运营总监。”
“轩霖好歹是副总裁,却被派去外地考察,这么久都没能回来一次,厉云霆倒好,动动手指做个决定,我们儿子就要忙前忙后,疲于奔命,总之无论如何,你们父子都要齐心,把厉云霆踢出公司。”
厉湛弘面色凛冽,“迟早的事。”
厉轩琰站起身,“爸,我陪你一块回去吧。”
厉湛弘穿好西装,抬手制止:“用不上,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吃完就回公司,多盯着点公司的业务。”
厉轩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爸。”
厉湛弘走了几步,回头盯着他,警告道:“安柔的事,你小心点,被一不留神被发现了!在事情办妥之前,你别胡来!”
厉轩琰不耐烦点点头,“知道了。”
厉湛弘一走。
杨琴瞬间想起什么,斜了厉轩琰一眼,“那天回老宅祭拜,跟你在一起的就是安柔吧?”
厉轩琰不可置否笑笑,“玩玩而已。”
杨琴斥道:“正经点,这种事上面好好听你爸的,记住没!”
“妈,你放一百个心,我跟爸的目标一致。”厉轩琰绕到她身后,给她捏肩,想起厉云霆,眼底浮起一抹阴险。
半个小时后,厉湛弘准时抵达老宅。
一进屋。
看见纪成双,神色一沉,眼神里瞬间充满厌恶和嫌弃。
纪成双感受到他目光里的厌恶,想起在会所承受的屈辱,顿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她从小乖巧懂事,无论是大人小孩,都特别喜欢她。
上学后,她品学兼优,性格文静温顺,老师和同学对她也格外友善。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被人这样明晃晃嫌弃过。
厉云霆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瞬间给了她极大的安慰。
她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厉湛弘一来到跟前,厉老爷子开门见山问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对成双丫头说了什么,让她跟云霆离婚?”
厉湛弘承认得很干脆,“没错。”
说完,凌厉的眼神冷冷扫了纪成双一眼,那眼神充满鄙夷,认定是她跟爷爷告状了。
厉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云霆当年病危,是成双丫头捐肝救了他,照顾得他无微不至,这些年,她是怎么对云霆的,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现在云霆身体好了,你竟丝毫不讲情义,这么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你这么做,是道德败坏,无情无义!”
厉湛弘不曾被人这么骂过。
而且是当着厉云霆和纪成双的面。
他高高在上惯了,从来都是被人阿谀奉承,点头哈腰的存在,顿时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厉湛弘阴沉着脸说:“云霆的爸爸没了,这些年我一直将他视如己出,自然想给他安排最好的亲事,当年他病危,想着冲喜,随便找一个就算了,刚好纪成双的声音也跟安柔的相似,所以才会有了他们的婚姻。但是厉家在云清市有头有脸,既然云霆好了,当然要找个门当户对,配得上她的。”
言下之意,毫无疑问是说她是冲喜的工具,是安柔的替身。
说得太尖锐,太伤人了。
像刀子一样,狠狠插入纪成双的心脏。
她再一次被羞辱了。
仿佛自尊被丢在地上,碾压成渣。
她被嫌弃,被厌恶,这都算了。
可是这些屈辱,她受不了了!
厉云霆眼神幽深,沉声开口:“成双配我,绰绰有余!”
听到这句话,纪成双破碎的心总算有了一些温度。
但她害怕再听到厉湛弘说出难听的话,连忙说道:“大伯你别误会,我来找爷爷,只是想有个交代而已,你放心,我会跟云霆离婚。”
厉云霆神色划过一丝错愕。
厉湛弘冷哼,“纪小姐最好说到做到。”
“你给我闭嘴!”
厉老爷子呵斥完,对纪成双苦口婆心地劝道:“成双丫头,不能离呀,你和云霆的婚姻,由不得任何人来干涉,只要你愿意,爷爷决不许任何人破坏你们。”
纪成双很感激爷爷能一直站在她这边。
但她,坚持不住了。
身份上的差距,令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她平静地看着厉老爷子,语气平静却坚定,“对不起,爷爷,我已经决定了。”
“不,爷爷不同意。”厉老爷子苍老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厉云霆神色黯然,眼底情绪隐忍。
原想如果她愿意,他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她。
但没想到,她会那么坚决离婚。
她还真是,很爱很爱她的阿然哥啊。
厉老爷子急得重重敲了一下拐杖,“云霆,你倒是说句话啊!”
厉云霆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艰涩地开口:“爷爷,你尊重她的决定吧。”
厉老爷子瞬间沉默。
纪成双凝着他俊朗英气的脸,扯了扯唇角,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厉云霆拧了拧眉心,眼底的情绪隐忍晦暗。
纪成双在厉老爷子面前蹲下,握紧她的手,温顺乖巧地说:“爷爷,一定要注意身体,少吃油腻的东西,对心血管不好,您的心脏也不好,切记不要动怒。”
厉老爷子一听,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睛里顿时闪现泪光。
多贴心的丫头呀,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着别人。
可她的伤,谁来治愈啊?
厉老爷子摸着她的脑袋,瞬间老泪纵横,“成双丫头,不要离婚好吗?爷爷舍不得你,你留下来好不好?”
纪成双心里酸楚无比,咬着唇,忍着泪意,说:“爷爷,我已经决定了。”
厉老爷子泪流满面,心疼道:“丫头,是我们厉家对不起你,这些年,苦了你啊。”
纪成双没能忍住,掉下两行泪水。
她把头埋在厉老爷子的腿上,哽咽着说:“爷爷,我不苦,这三年有爷爷的照顾,觉得很幸福了。”
厉老爷子想到她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心里心疼极了。
他的手按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几下,“你千万要记得,常回来看爷爷,就算你和云霆离婚了,爷爷也把你当成亲孙女一样来看待。”
纪成双无声点了点头。
厉湛弘冷眼看着这一切,冷声道:“她付出三年,就能得到那么多钱,也值得了,何况这些年,她也从厉家拿了不少好处。”
纪成双的心脏又被狠狠扎了一下。
她想说什么,忽闻厉云霆冷声道:“大伯口口声声说好处,是觉得那些钱还比我这条命重要吗?”
厉湛弘不屑一顾:“我只是在说事实。”
厉云霆脸色难看极了,眼底浮起一丝寒意,“无论任何时候,成双都是我最亲的人,大伯应该尊重她。”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纪成双抹干眼泪,站了起身,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厉老爷子,依依不舍地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两人一走,厉老爷子敛起情绪,凌厉的目光扫向厉湛弘,质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拆散他们两个?”
厉湛弘理所当然道:“在商言商,我只是要给云霆找个更合适他的人而已,安柔是陆家私生女,如果他们能在一起,对我们两家的合作只会更加稳固。”
厉老爷子惊讶过后,很快又是一脸厉色,“我绝不允许云霆跟那个坏女人在一起,就算他是陆家的人也不行!”
厉湛弘眼神阴恻恻地盯着厉老爷子,意有所指道:“如果云霆不能为集团的利益着想,那便不适合担任厉氏集团总裁一职。”
厉老爷子眯起了锐利的眸子,“你在威胁我吗?”
“我只是在提醒你而已,十六年前厉云霆回来这个家,有多艰辛,我想爸你应该没有忘,我劝你,不要为了一个乡下丫头,断送他的前程。”厉湛弘警告道,想起一些往事,神色越发阴森。
厉老爷子瞳孔一震,眼底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害怕,心里不由感到忌惮。
厉云霆送纪成双回到御景园楼下。
车子停下,熄火。
纪成双解开安全带,轻声说:“你回去路上小心。”
厉云霆凝着她的脸,面色冷峻,薄唇微微抿着,脸上没什么情绪,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纪成双敛了眸,伸手去开车门,“我走了。”
下了车。
厉云霆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眉心皱了皱,一把推开车门,快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
纪成双脚步停顿,回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分不清喜怒,“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纪成双平静地说:“你回去以后,准备一下离婚协议书吧,之前你已经给了我一大笔钱,不用再给我什么,我们趁早把字签了。”
她的表情很淡,淡静的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个结果。
厉云霆想起她在老宅时的坚决,盯着她的脸,意味不明地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婚?”
他的手不禁用了几分力度,唇角微微勾着,似乎在掩饰情绪,漆黑的眼底却一闪而过的紧张。
纪成双嗯了声,苦笑了声:“没错,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她太累了。
离了婚,就不用再遭受厉湛弘夫妇的鄙视和冷嘲热讽。
更不用活在安柔替身的阴影下。
她爱他,就像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到头来,却被伤得遍体鳞伤。
厉云霆心脏划过一丝尖锐。
他没说话,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手掌摁着她的脊背,手指轻轻摩挲着,动作温柔充满不舍。
纪成双靠在他怀里,也不说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感受着他的温度,眼睛热了一阵又一阵。
原来,她还是好舍不得呀。
三年前,得知他急性肝衰竭,生命垂危,她二话不说作为自愿捐肝者报名。
那么意气风发,俊美矜贵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的眼神,是那么暗淡无光。
仿佛,已经认命了。
她那时候多害怕呀,害怕爱了十三年的他就这么死了。
她甚至在心里祈祷,希望自己的肝源能匹配上。
万幸的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
她义无反顾把肝捐了。
只要他能好起来,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捐肝以后,厉爷爷安排他们结婚。
她好爱他呀,哪怕顶着冲喜的头衔,她也不介意,欣喜若狂地答应了下来。
这一结,便过了三年。
十六年了!
她用尽全力去爱他,可到了这一刻,她真的累了。
许久,厉云霆暗哑的声音说:“很感谢你照顾了我三年,这三年,让你牺牲了这么多,真的很抱歉。”
纪成双心脏痛得直抽抽,鼻子一酸,差点哭了。
她眼圈红了红,脸上却笑着说:“不用谢,那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你给了我很多钱,够我花几辈子了,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厉云霆把她抱得更紧,大手按在她脊背上,恨不得把她揉入骨血里。
他压抑着情绪,抬起头,用力在她的额头上亲了又亲,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想把不舍印在她额头上。
好半晌,才滚动着喉结,低低的声音说:“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