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大朝（上）
清晨的寂静在一片吱呀声中被打破，那是奉天门的正门开启的声音。
几十个内宦齐力抬着一把宝座从正门中走出，身后更有着十来个内宦抬着数扇屏风也一并走出。
那宝座有个别称，楠木髹漆云龙纹宝座，通体绿色，并不复后世的金黄色。
椅背上满雕着九条金龙，最中央的一条云龙，昂首翘立，张牙舞爪，口中更是含着一颗珠子，所以又被称为九龙宝座。
“金台落——”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正是跟在这些内宦后面的黄锦。
伴着这道声音落下，宝座被安置在了奉天门门扉前，那七扇雕云龙纹髹金漆大屏风，也被拼凑在一块，坐落在宝座背后。
宝座前，则是被依次放上了一对宝象，一对仙鹤，一对甪端香薰。
而在更前方，则是立着两根楠木小柱子，这柱子间则是悬挂着一道铜丝帘，遮拦着了群臣们向内窥视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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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架——”这是孙承恩的声音，他再看了看黄锦，见到这位天子近臣点了点头，便是一声高喝。
伴着这声音落下，又是一道号角声传出，紧接着，奉天门东侧的弘政门大开，奔出一帮子内宦和官员来。
伴着他们的前行，一条黄绒地毯也被他们铺就而成，当然这地毯下面还垫着棕荐蔑席。
待会皇帝就要从这条地毯上走到宝座上。
与此同时，尚宝司的人也动了起来，在宝座的东南侧摆上了一张长案，长案之上，玉玺宝印陈列其上。
鸿胪寺的人则是搬了一张长案在宝座的西南侧，用以准备到时候书写和盛放各类敕令和下臣的贺表。
最高等级的诏旨则不是放在这长案上，另有地方专门盛放。
还有着四位史官分列在长案的一侧，用以记录待会的大朝一切事项。
等到这一切做完之后，像是有着回应一般。
午门城楼上又响起悠长响亮的钟声，这是第三声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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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陛下升殿！”
孙承恩再次一声高喊，伴着高喊声响起。
“啪！啪——”
一声接着一声清脆响亮的鸣鞭声在奉天门边上的弘政门响起。
嘉靖帝登场了，他身穿着一件盘领窄袖织金四团龙常服，头戴着顶乌纱翼善冠，迈着四方步，走在地毯上。
身后跟着的一个长随，手拿着五色龙盖直柄伞，紧紧跟在身后。
直柄伞后面则是跟着一大群内宦，手中拿着各式扇子，或是孔雀扇，或是单龙扇，又或是雉尾扇。
而后又有着十来个大汉将军，手持豹尾幡。
那豹尾幡悬豹尾，长八尺，上衔金叶和金铃的，一动起来，叮当作响。
嘉靖这个正主终于到来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百官们，一个个哪怕是腰酸脖子疼，也不得不挺身肃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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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嘉靖落座，两名大汉将军将那铜丝帘子卷起之后，大朝正式拉开了帷幕。
此刻是卯时初。
“排班——”
一道被特意拉长了声调的声音，从两名鸣赞官嘴中唱出。
那悠长的声调回荡在整个空荡的广场之间，灌入到每个京官的耳中。
不过因为百官们的班次早已排列整齐，这一步根本没有耗费什么时间。
因此紧接着，两名鸣赞官退下，而两名赞礼官取代了他们先前的位置，并且高唱道，“礼拜——”
又是一如既往被特意拉长的声调，但是这一次，那声音却被另一种声音所覆盖了。
那是音乐声，一种声势浩大，整齐肃穆的音乐声，这正是中和韶乐。
所谓中和韶乐，其实就是大乐，又被称为上古雅乐，现如今民间已经无人能演奏这等大乐啦，也只有由皇室供养的神乐署独脉传承。
那礼部下属神乐署的乐手们早已在广场的两侧列好了整齐的队伍，在鸣赞官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那中和韶乐也随即奏起。
声乐响起，顿时营造出一种极为庄重的气氛。
而就在这种氛围之下，百官们拱手加额，伏地跪拜，乌泱泱地跪倒一片，紧接着又是挺身跪直，之后又是伏地跪拜，如此一直重复了四次才结束了这一环节，与此同时，奏乐声也在这一刻停下了。
而就在奏乐声停下的时候，孙承恩再次出声了，他走到丹陛上高呼道，“有制——”
孙承恩的声音刚落下，便又有两名赞礼官出列，面对百官高唱道，“跪——宣制！”
说罢，便率先跪了下去，而百官们也在严嵩和成国公等人的带领下，纷纷下跪，做侧耳倾听状。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嘉靖，在这时站了起来，按着这大朝的流程，他必须要说些什么。
“露布南移，海上大捷。”
嘉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望着宽敞广场跪倒一片的官员们，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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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为了这次大捷，以及推举杨博和孙承恩入阁，他根本不愿意召开这次大朝会。
上次徐阶的入阁很是轻松，根本不需要嘉靖去主动推动。
因为那徐阶是清流一派的领袖人物，又是松江人，算是南方士人的代表，自然不需要嘉靖出力什么。
但是杨博和孙承恩不同，他们在京中的势力并不强，尤其是杨博，虽说是最近官职火速抬升，但是因为长期在边疆之地，在京中的势力远远不足。
想要让他们入阁，必须要自己这个天下至尊出面压下整个官僚集团。
这也是他举办这次大朝会的原因之一。
嘉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又重新坐回了宝座上。
而赞礼官也在这时候，跪在地上，扯着嗓子高唱道，“山呼！！”
百官在听到这一声之后，顿时异口同声高呼万岁。
刹那间，整个广场之上充斥着数百名官员整齐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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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是一声“山呼——”
百官们再次高喊万岁，借着又是第三次，以及第四次！
在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山呼和万岁当中，大朝的前奏才算是结束了。
紧接着，严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而后走出了队列，来到了御道的边上，双手持着笏板，深深一个弯腰。
他这一步是朝参，是代表朝臣出班进行率先的祝贺，严嵩他现在身为内阁的首辅，地位最是尊重，自然也是由他出面进行朝参。
“皇上——”
严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一些，“践祚之二十余载，躬亲万几，天地清明如初开辟。”
“具官臣严嵩，恭惟皇帝陛下，应乾纳枯，奉天永昌，谨率文武官僚敬祝万岁走马溪大捷。”
“敬祝万岁走马溪大捷！！！”
严嵩的最后一句话刚一落下，便被还跪在地上的百官们齐声接上，整齐地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
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在回荡着这一句话。
也就在这时，嘉靖的嘴角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头一偏，看向了一旁侍立着的黄锦。
黄锦作为陪着嘉靖数十载的老人，哪怕嘉靖不开口，一个眼神也能明白嘉靖的心意。
当即也是一个颔首，而后站了出来，站在丹陛之上，面朝着百官高喊了一句，“圣上有旨，众臣起身。”
“谢陛下厚恩——”百官再次拜谢，而后才纷纷起身站立。
“颁！”
嘉靖开口了，轻吐出一个字，而后黄锦又是一个弯腰，表示自己听到后，随后再次高喊道，尖锐的声音再次冲击着百官们的耳膜，“圣上有旨，颁行诏书。”
这一声宛如命令一般，一经下达，便有着四个大汉将军抬着龙亭出了弘政门，沿着用汉白玉石雕刻的蟠龙丹陛抬上来。
这所谓龙亭，其实是专门用来放置进士黄榜及诏书的。
龙亭，龙亭，顾名思义，就是一座木制的亭式建筑，但是体格极小，尺寸不过六尺。
龙亭内上张黄盖，下承云盘，亭子四周皆悬挂纱帘，纱帘之上用金线编制出彩纹团龙图案。
龙亭的四角皆挂风铃，伴着大汉将军的移动，那风铃也随之作响，发出清越有力的铃声，响彻在广场之上。
将龙亭抬到丹陛之上后，黄锦缓步走到龙亭边上，掀开帘子，从中取出了昨晚上中书舍人们便写好的诏书。
那诏书被包裹在金丝囊中。
黄锦弯着腰，先是一脸恭敬地取出金丝囊。
只见这金丝囊中，赫然用朱砂写着“丹符出验四方”几个楷书大字。
见到这几个字，黄锦的腰更弯了，他更加小心并且轻缓地将这诏书从金丝囊中取出。
而后转了个身，抬眼看向了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嘉靖，眼中流露出询问之色。
嘉靖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点了点头，这些放在龙亭上的诏书，自己昨晚上就已经看过了，自然不需要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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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嘉靖一个点头，黄锦便明白了意思，万岁爷这是不想要检查了，当即又是一个弯腰，而后再次转身面向百官，这一次，他的腰挺直了。
他从那金丝囊中取出了一份诏书，那诏书通体明黄，边缘处有云龙纹环绕其上，看这样式正是内府所造的金龙笺。
“圣上诰谕，诰旨下颁——”
黄锦拉长了嗓子，尖锐的声音如同尖刺一般刺入到广场内的百官耳中。
“臣等——”
那百官一个个挺身恭立，深深弯腰，“恭听圣诰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