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权力更迭（上）
嘉靖仔细端详着这个不过巴掌般大小的奇楠木，虽说木头的纹理很不规则，但是用手轻轻抚摸摩挲着，只觉得光滑润洁。
而且内里天生的那尊真武大帝像，披发跣足，五柳须这些特征都非常明显，十分逼真，并且在那奇楠木深沉色泽的映衬下，更显得神像庄重肃穆。
“果然是天工造物啊。"
嘉靖再次发出赞叹，由此也能看出嘉靖对于这份礼物是极为满意的，“让复阳子进京吧，朕封他为真人。”
陶仲文一听到这话，内心的不满再次加重了几分，自己那两个徒弟，辛辛苦苦为皇帝炼丹，十余载下来也就是高师，还差着真人一个层次。
但是此人面上却是不显，更是第一个站出来，弯着腰行个揖，“至尊圣明啊，有复阳子道友的帮衬，老道炼制不老丹，还有登仙玉台的进程都能加快不少啊。"
嘉靖闻言眼中倒是闪过些许惊诧，随后便开怀大笑，“哈哈哈，陶师说得好啊，朕也是这般想的。”
“如今这登仙玉台也有眉目了。朕的太子帮了不少忙啊。
嘉靖又一次将话题引到了当朝太子身上，“对了，说起儿，他也也给朕送了个小摆件。对吧，黄伴。”
黄锦脸上也是笑意连连，听到嘉靖问话，当即一个点头，恭声回道，“对的，万岁爷，太子爷送了个降香木的麒麟摆件，您还特意摆在万寿殿呢。”
所谓的降香木，其实就是后世的海南黄梨木。
黄锦对于那摆件并不陌生，因为这是经由他的手递交到嘉靖手中的。
那温润古朴的包浆让黄锦也是爱不释手，尤其是那配的汉白玉雕祥云状台座，更是点睛之笔，那麒麟配上云朵，就好似肋下生风，踏云而至一般，多了几分灵动之感。
当时的嘉靖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至尊，大吉啊，这是。"
陶仲文率先开口，脸上也露出浓浓的喜色，不似作假，“麒麟有威严之态，神威之功，只在太平盛世时，此等瑞兽才会出现啊！"
“这是当世有圣主啊。"
“哈哈哈哈——"
嘉靖听到此言放声大笑，"先是天生瑞兽，后是天生圣像，这天下将大兴于朕的手中啊。"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相视一眼，当即明白了要干什么，纷纷下跪行礼，口呼万岁。
看起来心情极好的嘉靖连连摆手，示意众人起来，等到黄锦等人都起身之后，也不谈正事，只是闲聊而已。
这一举动，当即让陶仲文明白了些什么，要知道嘉靖召见陆炳必然是有要事的，自己之所以遇到陆炳，也只是因为送药碰上的。
如今这陛下一直不谈正事，虽没有明说什么，但是陶仲文自然是清楚内在的未言之意。
于是乎，便作个揖起身告退。
很快，这轩子内就剩下了站着的黄锦和陆炳，以及坐着的嘉靖。
只是嘉靖在陶仲文离开后，便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不远处的水池，黄锦和陆炳也不好开口询问些什么，只能闭口不言。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了沉寂。
“黄伴一一"
最终嘉靖开口了，但他的目光还注视着不远处的水池，“去怡乐堂吧。"
黄锦一愣，随即点头刚想应下，却被嘉靖打断，“再让人把之前沐王府送来的那副永子拿来。”
所谓永子，其实就是云南出产的围棋子。
不过说成出产也不对，因为这永子是用各色矿石，当然主要是南红玛瑙炼制而成的这种棋子不单看起来细腻如玉，摸起来更是丝滑无比，冬暖夏凉，可谓棋中圣品，也是有明一朝，云南地方上交宫廷的贡物之一。
“诺！！"黄锦再次一个弯腰应下。
而后先是唤人去取棋子，自己则是高喊了一声，“起驾——"
瞬间，轩子外，再次冒出十来个内宦，大多都是长随，比小火者要高上这么一级。
先是香炉开路，而后又是“啪——啪——啪"净鞭三响。
嘉靖在两把孔雀尾羽伞的簇拥下往怡乐堂走去。
当然还有个内宦也举着石青色三层花锦伞盖，但是没能跟上脚步，只能落到跟在身后的陆炳边上。
这怡乐堂也是在东苑内部，与这清晏轩相隔倒不是很远。
前往怡乐堂的道路是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路径，虽说宽敞，但是也弯弯曲曲地穿梭于花丛之间。
道路两侧皆是扶疏的花木，在更远处更有着高松数十株间隔着矗立。
行了一炷香的工夫，便已经看到怡乐堂的外墙。
这外墙并不太高，最多半丈就已经到顶了，但是却是一色的水磨砖墙，并且没有宫内其他砖墙一般朱粉涂饰，而是保着青砖原本的色彩。
砖墙的底下则是虎皮石，随势砌去。
而这砖墙之中则是一道月亮门，这月亮门并不是常见的圆月或半月形，而是宝瓶形在这宝瓶状的月亮门左右各有一块太湖石，左侧如同龙翔，右侧则如凤舞。
怡乐堂内自然也是有着管事内宦的，等着嘉靖靠近这月亮门后，便有一众内宦出了月亮门，跪在两侧候着。
先请嘉靖进了门之后，其余众人这才也进了怡乐堂。
陆炳作为跟在嘉靖身边的二十来年的近臣，自然是来过这怡乐堂的。
陆炳来到院子内，四处打量一下，还是如同之前一般，没有太多变化。
这院子内的空地是用长石铺就，都铺成人字形，倒也显得平整洁净。
不过这空地的面积并不大，院子内分成东西两个部分。
东侧是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
在这假山的顶部有着一颗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龙头，在这龙头之上有着一条细长的溪流奔涌而出。
而石龙的龙身则是盘绕于石山之上，长有丈余。
并且在这龙身之上，还刻有三个字——“千尺雪”，每个字都用朱砂填涂。
那从龙头处流出的溪流，最终落下撞击在一块好似天生的石盘当中。
溪流与石盘相撞，洒然若晴昼玉花，并且发出声响，清脆悦耳，如同仙人演奏一般陆炳只是看了眼它的材质，便知道这石头必然是灵璧石，也只有灵壁石，才能敲之有声，让水声合乎五音！
而那从假山上流淌而下的水流，则是在空地中形成一条小溪，蜿蜒流出。
在小溪之上又有一座小桥，在通过小桥之后，便能抵达院子的西侧。
在这院子西侧，有着两座草亭，外加中间的一座草舍，皆是覆草为瓦，倒也显得朴素无华。
就连屋舍内部摆设也是极为简单的，全然一派田园之乐。
等到几人坐定之后，几个内宦也已经将围棋子以及棋桌都搬来了，好在这些东西都放在东大库，离着并不远。
不提这永子，就说这棋桌倒是精致得很。
乃是一张紫檀方桌，中间挖空之后嵌入一张嵌银丝棋盘，中有木制活轴，可进行随意翻转，一为围棋盘，另一面则为象棋盘。
且不说这精致的棋桌，就连那装围棋子的盒子也是不同。
这桌面对角各有一件天蓝釉苹果尊，釉面肥腴温润，匀净淡雅，一眼警见犹如碧空之色。
那抹悠然的色彩让陆炳一时之间移不开眼。
那苹果尊，顾名思义看起来就宛如一个青翠新鲜的苹果。
嘉靖轻笑一声，招呼陆炳一并坐下，陆炳谢了恩之后才堪堪将屁股坐了一半椅面。
二人分居棋桌一侧，各自持着棋子下着围棋。
过了许久，嘉靖的声音突然响起，“严嵩儿子离京的消息，你知道吗？？”
陆炳一听，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他抬眼瞥了眼嘉靖，只见自家这位陛下真一边敲着桌面，一边半举着棋子。
稍稍组织了语言，陆炳开口道，“负责严相的那条线，臣已不再管理，已经全权交付给了骆大人。"
此话一出，嘉靖原本敲击桌面的手指顿时一顿，双眼更是在那么一瞬间眯起，不过只是那么一刹那，随后便恢复了正常。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哦一—"
最终，嘉靖没有对这个问题，对这个回答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陆炳的冷汗随着嘉靖的这个反应，瞬间渗出。
“文孚啊，还记得当年朕与你一块击球射柳吗？"
嘉靖又在棋盘上下了一子。
这文孚其实就是陆炳的字，而所谓的击球，其实就类似于后世的高尔夫球，而射柳则是带有演武性质了。
“记得，陛下，那时候，陛下与臣”
陆炳喉结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吐出了接下来的话，“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