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清晏轩内（上）
东苑，清晏轩。
这清晏轩不单是个建筑名，更是代指东苑的其中一片区域。
整个东苑，被历代皇帝精心布置过，分成了多个区域，这清晏轩便是其一，其仿着西湖的景进行布置。
外有竹篱环绕，内有抄手游廊连通，自成一个极为精致的院落。
院内占地最大的是一泓清池。
放眼望去，满眼澄碧，宛如一块澄澈晶莹的翡翠一般镶嵌在地面之上，几尾硕大的锦鲤漫游于池水之间，单单这池便颇有几分西子浓妆淡抹的风致。
在这池子的中间，还竖立着一方巨大的太湖石，上锐下广，环孔众多，前后透漏，玲珑透空，高逾丈许，呈山峦形状，表面层峦叠嶂，如观林壑，远观之极富画意。
而在这池边则是太湖石为岸，随意堆砌，参差不齐。
池的北侧，则是用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怪石嶙峋，呈半月状，环抱着整个池水,并且在这假山之间还散植松槐，错落分布，颇有几分清净雅致。
池的南侧就是清晏轩，一面临水，不，应该说是整个都建于水边上。
整个轩子仿着船舫来修建，共建有两层船楼，两层船楼建的很是淡雅，青砖素瓦，木柱石砖，不施彩画，顶上则为重檐四角攒尖式。
远远看去，整个造型就像是个上扬下覆的方斗。
另外这轩子的左右两端各有石蹬延至水边。
船里则是花砖漫地，上铺团龙纹地毯，临水一侧的窗户为步步锦窗格，每个格子内填白色琉璃。
不临水的一面则是由虎皮墙构成，中开冰裂纹漏窗。
轩内一层，虽说宽敞，但是必要的摆设还是不可缺少的，靠近虎皮墙的一侧，先是摆着五联座的万寿纹雕蝠屏风。
而后在屏风前则是摆着一张绿漆紫檀雕云龙纹宝座，上铺黄地盘金刺绣八吉祥如意云蝠纹软垫。
宝座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座掐丝珐琅双鹤香炉。
而此刻，宝座之上，嘉靖帝正端坐于此，手中不断把玩着一件摆件。
那摆件乃是一尊小巧玲珑的羊脂玉雕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立像。
而一旁的黄锦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服侍，低着头不时拿着余光瞄嘉靖帝的举动。
“陛下当真是好福气啊。"
黄锦之前一直拿眼看向嘉靖手中的动作，见到他手中一直把玩着这玉雕像，心中大定，沉吟了许久之后，才主动开口道，“按着老奴看啊，这良玉虽说集中在京城一带，但是这雕工最巧的人，还是要数苏杭啊。”
“恩——”
坐在宝座之上的嘉靖听到这话之后，手中的动作一顿，也没有抬眼，只是目光继续注视着前方，“儿这是用心了啊，也难为他还记挂着朕啊。
“太子爷这一片孝心，当真是感天动地啊，老奴都差点哭出来了。
说罢，黄锦还真在眼角处挤出几滴眼泪来。
嘉靖瞥了眼黄锦，轻踹了一脚，直接笑骂了一句，“你个夯货，你哭些什么。"
黄锦顺势跌在地上，而后爬起，谄笑道，“没哭，没哭，老奴这是为万岁爷高兴啊嘉靖没有接话，只是微微扭头，将视线放在了宝座一侧的香炉，此刻袅袅青烟从鹤喙中缓缓飘出，萦绕于轩内。
“听说壡儿，派了个叫沈练的人，给徐华亭送了几笏墨？"
黄锦一听到嘉靖问起这个，顿时眉毛不易察觉地跳了跳，而后将头垂得更低，"徐老先生跟太子爷？？老奴不太清楚，陛下，骆大人递交上来的奏疏中好像没有提到这点。”
“噢一—"
嘉靖再次瞥了黄锦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沉吟片刻之后，转了话题，"这徐华亭啊,这人能用，但是要慎用啊。”
“看壡儿他自己能不能把得住吧罢了——嘉靖低头再次看了眼手中温润的玉雕像，“内阁的事务繁杂，再让群臣会推吧，两个名额，一个留给孙承恩，另一个…”
嘉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眉头微皱，“朕没记错的话，杨博是刚加了太子少保，还授了兵部尚书吧。”
"是的，万岁爷。”
黄锦恭声回道，“杨大人他还担着右副都御史。"
此刻的黄锦已经猜到了嘉靖想要干什么了，这杨博当真是简在帝心啊，距离他前一次升官才多久啊，有一个月吗？怕是都没有。
“行，那也有资格了，让严嵩和徐阶跟下面的人通通气，廷推这两人入阁吧。
“老奴明白，老奴回去就跟两位老先生知会一声。"
"恩一—"
嘉靖点了点头，而后又吩咐道，“壡儿生母病逝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
朱载的生母，哪怕有着当世最著名的女御医帮着，终究也没有撑过这个夏天。
“明白的，万岁爷，老奴亲自把着关呢。"
黄锦的头自始至终就没抬起过，但是这一刻，他微微抬眼，开口询问道，“万岁爷,您这次叫那陆炳来，是要他处理皇贵妃入殡一事吗？”
嘉靖看了眼黄锦，双眼微微眯起，他已经猜到了黄锦想要说什么，其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烦，“说下去。”
“是，是一—"
黄锦后背已经有些许冷汗渗出，但是也不敢有过多举动，只能连连点头，而后恭声开口道，“万岁爷，这…万一陆炳口风不紧，漏了风声。"
听到这话的嘉靖，脸色猛地沉了下去，“朕这是给他机会。朕就是要看看，他陆炳现在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万岁爷深谋远虑，老奴实在佩服，佩服啊——”
黄锦在嘉靖说完这话之后，当即一阵恭维的话奉上，但是黄锦心中也知道，万岁爷没有说全原因，这必然不止明面上一个原因。
平衡是当今陛下最擅长的招数，之前的内阁廷推是平衡之术，同样的锦衣卫的权势变动，也是平衡之术。
原因怕是不止这一个，想明白了这点之后，黄锦的心中一个咯噔，这是要进一步削弱陆炳的权势啊。
借助这个由头调走了陆炳，那么骆椿在锦衣卫发展势力，将会更加肆无忌惮。
对于陆炳的处理，黄锦知道这必须要谨慎，因为锦衣卫本身就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刃，必须要稳妥地处理好新旧权力的交替。
他知道眼前的陛下，这位大明的至尊可不想自废武功，把锦衣卫搞废了。
片刻沉默之后，嘉靖又突然冒出一句，“壡儿命苦啊。"
黄锦一听这话，顿时心中一紧，这万岁爷这是要闹哪一出啊，他抬眼看了眼嘉靖，见到他的脸上有着些许忧郁。
当即心中一动，黄锦的脸色也是瞬间黯淡下去，一双老眼蒙上了一层雾气，声音都有些沙哑，“是啊，太子爷…太子爷…”
“壡儿母亲的事，让朕又回想起了当年那帮子贱婢谋害朕的事。"
嘉靖的目光从香炉移开，放在了黄锦身上，“现如今，儿南下了，这宫中没有一个人能值得朕信任，包括你。”
黄锦瞬间傻眼，脸色也在顷刻间一白，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这是在敲打，敲打什么？跟太子爷走得太近了吗？
可是之前就知道呀，一时之间，黄锦的心头变成一团乱麻，根本不清思绪。
他所能做的，就是第一时间，只能双膝猛地下跪，而后拿头一直猛磕地面。
额头与地上的地毯相碰，发出沉闷的重音，一下，接着一下，直至嘉靖的声音再次传来。
“行了，别磕了"
嘉靖看到了黄锦错愕的表情，嘴唇一抿，视线从黄锦的脸上挪开，“侍奉壡儿生母的那些个都人，内宦都已经被高忠处理掉了，但是朕还是不解气，本想着让高忠一并处理的，但是南下之后，这份差事只能交给你了。"
"万岁爷，您尽管吩咐。"
黄锦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他抬起头，刚刚连续地磕头，让他的脑袋都是晕的，但是他还是很快地回应了嘉靖的话。
"派人将那些个都人，内宦的家人，全部处死，还有往宫内运玉泉山的内宦也一并全部处理了，重招一批。”
黄锦的脸上挂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他手中也有着内操军的兵权，分走了部分御马监的兵权，掌着为数不少的技勇太监，自然是有能力处理此事的。
只是运水的内宦，少说也在数百人，之前只是将其中一部分涉事的内宦处理了，本以为过去了，没想到当今陛下还会再次重提。
"诺——"
黄锦恭敬地应了一声，而后抬眼看了嘉靖一眼，轻擦了下额间的细汗，心中思绪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