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一波会面(上)
六月十八日,朱载壡在南京大内见到了第一批特殊的俘虏。
当然现在的朱载壡还没有见到朱纨此人。
这朱纨也是个性情中人,先派了哨船带着王直和其中两个佛朗机人赶到南京,而自己则是带着剩余人还在长江上逆流而上,估摸着还需要一两日能到。
至于为何选择在南京大内见他们,自然是为了彰显大明的威严。
毕竟若是在马车内接见,哪怕马车的空间够大,也足够豪奢,但是接见体制外的人,尤其是外国人,都会让他们内心产生轻视朝廷的想法,这一点绝对不行。
因此朱载壡就坐在绿漆雕龙宝座之上,看向了台阶下等候的三人,当然还有几位四夷馆外夷通事,需要充作翻译也站在台下。
这三人中,最左边一个是个身穿儒生大衫,头戴包网头巾的中年汉子。
不用想,这人必然朱纨之前信上所提的五峰船主,王直。
“王…直。”
朱载壡看到那王直之后,眼神顿了一下,双眼打量了下王直。
这王直,自己可是太熟悉了,这家伙不单单抢东南沿海地区,还抢日本人,抢朝鲜人,甚至还在日本建立了个国号宋的小国,可谓是风光无限啊。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风光,那强盗的属性,那日后对于东南地区造成的破坏都是不可被原谅的,耻辱柱上必然有他的名字,不过呢,现在自己还需要利用他,就让他再多活几年吧。
想到这,朱载壡微微眯起双眼,再次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之后,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剩余的两个佛朗机人。
这两个佛朗机人,一男一女,女的站在中间,男的则是站在最右边。
那男的佛朗机人,浑身上下就穿着黑色长袍,没有丝毫装饰,也就脖子上挂着一根金质的十字架
脑袋中间的头发全没有了,就剩下周围一圈红头发,活像朱载壡后世见到的地中海发型,地方支援中央呀,这属于。
至于那个女的佛朗机人,倒确实是个大美人,消瘦脸庞让她的五官变得更加立体,头上戴着的黑色檐帽,并没有完全遮掩住她的头发,两侧有着丝滑的金发披落在肩上。
而且这女人的打扮也给她自己加分不少,脚踏皮革高筒靴,腰系宽边皮带,一件无袖的上衣和紧身裤子让这个女人更是散发出异国的英气干练气质。
当然皮带上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在入殿的时候,所有武器都已经被神枢营的士卒收缴暂时保管了。
只是,令朱载壡轻微皱眉的,这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就是眼睛好像不行,她的一只眼戴上了一个黑色的眼罩,这在朱载壡看来破坏了她的美感,让她的气质变得凶悍了几分。
就在朱载壡打量着这几人的时候,台下几人也已经有了动作。
王直身为歙州人,自然明白官面上的一些礼仪。
而那两个佛朗机人,在来之前也被几个通事带到朝天宫,告知了些觐见太子时要用到的礼仪。
眼下自然就派上了用场。
不过这三人的动作还是不一样,王直最干脆直接双膝一软,跪在金砖之上,老老实实地磕着头。
而那两个佛朗机人则是一番犹豫,那个打扮的像是传教士一样的男佛朗机人,犹豫了一会之后,又看了看旁边已经跪下的王直,也选择了后撤一只脚,单膝跪了下去。
但是那个女佛朗机人则是不一样,她扭头看了看自己左右两边跪着的人,露出些许不屑和矜持。
她来之前自然是被告知了觐见时的礼仪,但是她认为两国间的平等的,而且又不是自己的国王,自己连国王都只是弯腰,自己可以跪上帝,但是对于其他人,还是弯腰吧。
想到这,她固执地选择了弯腰。
这一幕十分的怪异,一人双膝下跪,一人单膝下跪,还有一人直接弯腰了事。
这让在殿内的众人,包括那些个服侍的女官和技勇太监,一个个都心中暗惊。
朱载壡也是眉头一蹙,眯着眼盯向了居中的那个女人,而后伸出右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挥。
顿时有两个技勇太监便会意了,只见他们一个上前,直接各自踢出一脚,直直朝向那佛朗机女人。
这二人都是练家子,而且是练家子中的好手,这两脚下去,力道自然是不轻的,同时也很是迅速,那佛朗机女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被巨力袭击。
瞬间,大腿吃痛间,整个身子根本站立不稳,直接双膝重重磕在地面,而后便是上半身也被带着趴在地上。
这一变化发生的太快了,不过女人最终倒地的场景被殿内的其余两人看到了,王直整个腰弯的更低了,而那个传教士则是站起身,立刻起身搀扶起了中间的女子。
两个佛朗机人都抬起眼望向高踞在宝座之上的朱载壡,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屈辱之感。
就在这时,朱载壡开口了,他的脸色冷淡,就连语气也是带着疏离,“礼貌是你们这些野蛮人必须要学会的。”
这话不用通事翻译了,因为朱载壡刚刚那话是西班牙语…
因为朱载壡不知道他们二人到底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所以就选了西班牙语说出来,因为葡语在音韵上有较多省音,西班牙人估计很难听懂,反之则不同。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掉了,不说那几个通事,就连两个佛朗机人也直接脸上全部都是问号。
当即那个传教士用着葡语说了一句,但是却被朱载壡直接打断,“给孤说汉语,在我大明这片土地上,给孤说汉语,通事,翻译给他们两听。”
“是——”
四夷馆的通事领命之后,将原话翻给了那传教士听,但是说的磕磕绊绊,远没有朱载壡说的通顺。
那传教士松开搀扶着女人的手,在胸中画了个十字,而后才开口道,“尊贵的王,我之前在贵国的广州生活过,会说一点点的…明国的话…”
这传教士刚刚说的是汉语,还算利索,就是舌头有点直。
“噢,你居然还真会说。”
朱载壡的脸色再次一变,又重新变得有些和煦起来,“你看,这不是会说吗,你们应该要牢记,汉语才是世界性的汉语,是整个天下的语言,是你们要学我们的,而不是我们学你们的。”
“尊贵的王,你…不是…也说我们的话。”
这传教士的话虽说是汉语,但是断句都断在了朱载壡没有想到过的地方,听起来很是怪异,当然现在也不是介意这个的时候。
面对这个传教士的问题,朱载壡当即回道,“孤只是想要证明孤知道你们的语言,但是孤不想说。”
“为…什么?”
“为什么??”
朱载壡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很简单啊,孤是中国人,而且又是在大明这片土地上,要说自然也是说汉语。”
“噢…”
传教士像是听明白了一样,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而后又直着舌头开口道,“尊贵的王,我是教士贾梅士,这位是…”
传教士将手指向了那个刚刚爬起来,脸色涨红一片的女人,“这位是安娜·德·门多萨,她出身门多萨家族,她…的叔叔,是飞利浦总督。”
“我们这次…”
“行了,你们这些西班牙人也好,还是葡萄牙人也好,都记住了,你们是战败的一方,怎么老是不讲礼貌啊。”
朱载壡再次挥手很是干脆的打断了传教士的话,“你们先等一下,我们大明向来是以左为尊,先从左边的人开始,一个个来吧。”
说罢便直接不理会这二人,而是直接将目光放在了跪在地上的王直。
朱载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更像书生,不像海盗的王直,半响之后,才开口道,“你便是王直?”
“是的,殿下。”王直还是跪在地上,当即恭声回道,刚刚的那番话,让王直已经感知到了这太子似乎是个很有主见,并且心狠之人,而且做事根本不像儒家教出来的人一样,倒是像学法家学出来的一般。
“你也是那五峰船主?”
“是的,殿下。”王直还是点头。
“你也是那侵扰我大明东南沿海,杀害我大明子民的海盗?”
“是的,殿…”
王直下意识地回了话,但是话回到一半,猛然间察觉到不对劲,当即止住了,而后抬起头开口道,“不,不殿下,我王直那时候都是受人指使,人在网中,听令而行啊…”
朱载壡听到这回话,当即眼睛一眯,呵呵,倒是急智啊。
片刻之间,朱载壡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孤知道的,王直啊,你先起来说话。
“是,殿下。”
王直这时才有些神情恍惚地站起身来,他的思绪全被太子刚刚这番话打乱了。
而且他的后背已经有着些许冷汗冒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刚刚的谈话中处在下风,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紧张成这样。
难道,难道这就是皇家帝胄的王霸之气吗?这太子年龄看上去不大,但是身上那股子威严倒是让人难以轻视啊。
“听说——”
朱载壡再次开口了,“你王直想要见孤,是为了献上当年郑和的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