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走马溪海战之登船接舷（下）
就在一批明军士卒沿着楼梯往船首和船尾奔去时，从上层船舱内传来了阵阵犬吠之声。
一条条毛色呈现棕红的猎犬，成群结队地从楼梯处狂吠而出。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船上居然有着几十条恶犬，就连火斌在这一瞬间都有些愣住了。
而就在明军士卒们惊讶错愕之际，那些个猎犬纷纷跃起，扑向了明军，张开那满嘴的利牙恶狠狠地扑咬士卒们的喉咙，手臂和面门。
那些个恶犬凶猛无比，哪怕拿着钢刀捅向它们的肚子，他们也只是呜咽一声，而后撕咬得更凶了。
当在撕咬掉一人之后，便会跳到另一个士卒身上，一时之间，整个涌上甲板的明军队伍，被这二十来条恶犬搞得一片大乱。
火斌的双眼充血，他不能容许自己手底下的兵是这么个窝囊死法。
他挥舞着钢刀，径直将一条扑向自己的恶犬给拦腰砍断，而后又是转身，一把揪住扑向自己后背的另一条恶犬，一只手如同钢钳一般将那恶犬的脖颈死死扼住，而后又猛地一个背摔，将那恶犬活活摔死。
二十多条恶犬，在明军的合力绞杀下，没有撑过太久时间，但是那被耽误的时间却是让那些个佛郎机人得以重新组织力量。
并且因为这些个恶犬的阻拦，明军并没有占据掉船上的两处制高点。
此刻高耸的艏楼和艉楼，已经被苏萨子爵安排上了手持十字弓，火绳枪，乃至回旋炮的士兵。
不过打眼看去，那负责拿长矛，直剑的士兵却是没有多少。
苏萨子爵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而且是那种猎人看到猎物入网之后的残酷笑容，自己等人居高临下，这帮子中国人怕是撑不了几回合。
之前那些獒犬也是他放出去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有机会能重整队伍。
“苏萨子爵，射死他们，射死这帮子中国人！！”
总督，那位从印度果阿千里迢迢来到中国的总督，此刻面色如此的阴沉，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吃这么大的一个亏，自己居然被明人给骑脸了，这让他难以容许，也让他怒火中烧，他大声吼叫道，“我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必须，必须将这帮中国人全部射死，快啊——”
苏萨子爵先是嘴角扯出些许讥讽，但只是片刻便又隐没下去，而后弯腰恭声道，“是，总督大人！！”
“射，带走这帮明人！！”
苏萨子爵一声令下，十分果决。
顿时，在闪光和浓烟之中连续如同蹦豆子一般的声响传来，而后便是大量的铅子和箭支，朝着甲板上的明军袭来。
一时间明军死伤惨重，冲到最前面的甚至被射成了刺猬，但是很快，他们便在火斌的怒吼之下，调整了战术，先是藤牌兵顶上，而后再是跟着手持弓弩和喷筒的明军。
最后便是手持碗口铳或是长枪的士卒，这三者组成一个个小方阵。
火斌想的很清楚，必须要占领这两处制高点，而相较于船尾，船首处的佛郎机人明显少了很多，所以他带着队伍源源不断地朝着船首进攻。
火斌带着藤牌兵顶在最前面，他们一手拿着钢刀，一手持着盾牌，不断遮掩住飞来的铅子和箭支，身后的弓弩手，以及喷筒手则相当于是提供火力的支援。
至于最后的长枪手，则是利用方牌，以及藤牌帮着遮掩从船尾处袭来的攻击。
明军沿着步梯一步一个脚印，在付出了几十人倒地的代价之后，终于来到了这船上的船首甲板处。
还有一部分明军则是冲入艏楼的船舱内，进行绞杀船舱内的敌人。
甲板之上，明军与那些佛郎机人进行了第二次肉搏，但这一次明显吃力了许多。
因为他们刚刚冒着敌方的箭雨，强行冲了上来，体力和精力消耗了许多，而那些佛郎机人，尤其是那些手拿手半剑和长矛的士兵，一个个都是以逸待劳，加上这些佛郎机人人数虽少，但是都是些亡命之徒，毕竟都是横跨了极远的距离才跑来的。
更不要说他们还有着黑番的帮助。
因此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胶着。
就连火斌也在一时不察间，被刺伤了。
就在刚刚一个黑番，人高马大，而且力气也是大得惊人，手持弯刀便朝着火斌猛砍过去，这人招式没有，但是这刀势却是凶猛地很，火斌已经消耗了太多力气，抵挡那黑番的进攻已经有些吃力了。
而这时又一个佛郎机人，也手持长矛刺了过来，本就抵挡吃力的火斌，当即吃了一击，他的脸部被刺中了，左边脸颊被刺得鲜血直流，那矛尖甚至卡在了火斌脸上的骨头中。
火斌吃痛之下，手中的刀又慢了半分，好在周围的士卒，也都在留意着自己千户的动静，当即都涌上去帮忙。
火斌一把手将长矛死死握住，而后直接一刀捅出，刺中了那佛郎机人的喉咙，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喘着粗气，左半边的剧痛让他整个脑袋都是晕的。
甚至他都不能大声说话，一说话便扯出了脸上的伤势，他只能拉着一个附近的明军士卒，低声勉力开口道，“火…火药…炸…呼呼…炸桅杆！！”
“千户！！”
那士卒双眼已然通红，他望着千户满脸的鲜血，以及那喘着粗气的姿态，不由得哽咽起来。
“去…”
火斌直接用力推了一把士卒，催促他快点去，而后扭头奋力睁着右眼看向周边一切。
周围的佛郎机船已经都靠过来了，他们将那三艘桨帆船，以及这艘旗舰都包围了起来，船上一队队黑番和佛郎机人都朝着这边涌来。
很显然，他们这是对明军进行了一个反包围。
不过好在，他们的反应已经有些迟了，有五六个明军士卒从艏楼一层的船舱内找到了好几桶装着黑色粉末的木桶，不用说那一定是火药桶，因为这船首地方也按着大炮，如今这火药倒是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佛郎机人旗舰上的明军士卒大半都涌向了船首区域，剩下的明军士卒，则是在船体中间的上层甲板上跟着那些新爬上来的敌人做着肉搏战。
那船首上的敌军虽说也都是发疯一样拼杀着，但是毕竟人数优势在明军这边，所以说当火药桶被搬上艏楼甲板上时，船首部分的敌军已经被尽数消灭掉了。
士兵们将那几桶火药全部都堆在这桅杆周边，不是他们不想砍倒它，这桅杆不是靠手中钢刀能够砍得动的，就要用火药炸掉它，等到安好好引线之后。
士兵们簇拥着受伤严重的火斌朝着船中央的甲板处涌去，此刻甲板之上已是一片混战，也就是船首和船尾处还算安稳些，至于总督在发完命令之后，已经带着几个人从船尾的小船逃到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去了。
佛郎机人的艉楼后面都吊着几艘小船，用来危急时刻逃生用的。
但是很快，船首也随着一声巨响而变得一片狼藉了，一团火焰突然从船首处跃出，而后便是剧烈的摇晃，以及那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之声，此起彼伏，整个船首的艏楼几乎被废掉了，好在这火药看起来船首区域并没有太多，不然还会发生殉爆。
至于那根桅杆也轰然倒塌，重重地砸入海面，激起极大的浪花。
“好！！”
火斌一个叫好，但是下一瞬，便被伤势痛得龇牙咧嘴。
他没打算炸掉整个船，因为他没有上千斤的火药去利用，他所做的就是将船上的桅杆都给炸断。
这旗舰的桅杆被炸断之后，那么整个佛郎机人的士气便会下一大截，而且旗舰的速度慢了，那么这支船队必然也会慢下去。
这对于总督的北撤，是极有好处的。
接下来，就是船中央的那根桅杆了。
但是想要弄断这根丝毫很难，因为刚刚的火药被用完了。
大意了，早知道就留一些弄断这根桅杆了。
火斌眯着右眼看向那甲板中间如同巨柱一般的桅杆，心中暗叹。
就在这时，一声杀喊声传来，火斌耳朵一动，居然是自己能听得懂的话，而不是那些鸟语。
他的心先是一喜，而后便迅速沉入了谷底。
不可能是自己官军一方的，那卢镗现在还在南日山，而总制那边也撤走了，能机动的力量都在这甲板上了。
至于那些官船上的船工桨手们，虽说人多，但是他们真的没有太多战斗力可言。
那么这喊杀声只能是…
“狗贼！！！”
火斌一声大喝，那左脸的伤势像是不存在了一般，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的伤痛感依然强烈，但是他心中的愤懑之情却是更强，压过了那伤痛感。
他望向那开始爬上甲板，加入战局的新的一批人，黄皮肤，黑发，每一项都跟自己一样，都是正统的中国人，都是大明的子民，但是他们此刻却站在了官军的对立面。
火斌强撑着身体，依靠着手中的长枪站了起来，怒视着那帮子数典忘祖的叛徒，因为他们的出现，补足了佛郎机人一方的数量劣势，整个甲板上的战局已经朝着不利于明军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