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走马溪海战之火起（上）
就在火斌带着近七百名观海卫的士卒，以及数百名船工和俘虏的桨手，连同着三艘桨帆船，一并朝着佛郎机人的船队靠近时。
朱纨这边的境遇已然极度恶化。
连续的炮击声，不断冲击着他的耳膜，这些个走私海商的船队，对于官军可谓是恨之入骨，很多人都是被官府逼着出海的，所以现在打起仗来，倒是颇有几分拼命三郎的风头。
但是这些人的远距离攻击是比较疲弱的。
虽说他们也购买了佛郎机人的火器，但那大多是架在船舷或者船头的小口径回旋炮，对于朱纨战船上的厚重棉花包来说，几乎产生不了多大的伤害。
而且因为这些船只大都是商船，里面装的更多是货物，同时为了怕火药一多，危险到货物的安全，所以他们很少在商船上携带大量火药。
没了火药的充足供应，那其实这炮也就是听得响而已。
所以在一开始朱纨的处境是比较惬意的，但是伴随着距离的拉近，自己这边人手不足的问题便被无尽放大了。
那些个走私海商们，采取了最为原始的方法，那便是蚁附攻势！
一艘艘来自于两广地区的广船，以及福建本地的鸟船，开始不断逼近福船，并且成功将这三艘福船包围住了。
没办法，这敌我双方的船只数量差距太大了。
而在包围了之后，朱纨这边的处境便直接恶化了。
那些个船上的贼寇，一个个开始沿着船体的渔网往上攀爬。
凡事有利有弊，那挂在外面的渔网，本来是兜住棉花保护船只的，可是如今却又成为了敌军入侵的捷径。
“狼机铳，镖枪分班打射！！”
朱纨高声大喊着下达命令，随着这命令下达，先是一声声清楚的声响传出，那是云片敲击的声响，而后便是砰——砰—砰，一连串的炮声，以及弓弦拉动松开的声响。
只是片刻，那灰白色的硝烟便连同那刺鼻的味道，将整个甲板周边笼罩住了。
朱纨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把推开包围着自己的亲兵，站在了船舷的一侧，而后铮的一声，腰间的宝剑已然出鞘。他虽是个文人，但也是个身在行伍的文人，他不允许自己躲在后面。
当贼人爬上甲板的一瞬间，他将用手中的宝剑砍下几个脑袋来。
“听我令！！”
朱纨手持宝剑，向上直指天空，“喇叭吹天鹅声，交替攻！！”
当即跟在身后的亲兵再次拿起挂在胸前的黄铜喇叭，吹响了天鹅声，“蹬蹬——蹬。”
原本占据船舷两侧的士兵，一个个手拿弓弩，退了回去，而后甲板上另一批士卒，分成两波，顶了上去，他们手拿着竹竿一般的火门铳或喷筒，身体微微探出，朝着船体两侧直接点燃了火门引信。
“噗噗——噗——”
大量的烟雾瞬间冒出，与此同时更有着成片的火光一并冒出，喷向了正在攀爬的贼军，几乎是在火光一出的瞬间，惨叫声便连串响起，更有渔网被火烧断后，连带着人和整片棉花袋子都掉入海中。
棉花袋子因为浸湿了反而没有怎么烧起来，最先烧断的反而是那些渔网。
受到毒烟和火焰的攻击，他们的这一波攻势又一次被止住了，但是下一波又开始了。
不过趁着这个空隙，那些弓弩手以及炮手也已经装填好，进行了第二次反击。
如此反复，一连数次之后，最终还是受限于人数问题，他们攻上了甲板。
面对这一结果，朱纨显得很是平静，当他带着三艘福船作为盾牌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结果。
不过倒是有一点让自己感到惊讶，朱纨抬头看了看，此刻被硝烟熏过的眼睛，看向天空是一片白茫茫的，很是刺眼，但是他还是可以看到一个明亮的圆球高挂在半空中。
自己居然还能撑这么久。
不过想来是因为那王直为首的船队没有参与进来的原因吧。
因为如果那艘万斛的乌尾船加入之后，那么自己船体高大的优势便会被一下子破解。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愿意参与进去，他跟我朱纨不是死敌吗，这个问题，性子耿直的朱纨怕是想不明白的。
他也不去多想，因为他又被几个亲兵重新拉回了甲板中间，朱纨看了看围在周边的那几个亲兵，而后又看了看手中已经出鞘的宝剑，不由得一阵苦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三脚猫工夫，参与甲板肉搏怕是要拖将士们后腿。
等到硝烟稍微散去，喊杀声变得更加明显了，朱纨眯着眼看向了涌上甲板的那些贼人。
没有那些真倭，果然，这王直是一点也没有参与进去，这战好打一些了。
因为这说明王直，又或者以他为首的三大船团，没有参与到，至少是暂时没有参与到这场甲板争夺战上来。
之前他看到过八幡船，那是日本船只的象征，同时他也知道以王直为首的那些倭寇，虽说是假倭，但是他们手下确实是有着真倭存在的，不过一般都是充当打手，或是白梃手。
之前在双屿港水战中，接触过他们，那些倭寇的刀势凶猛，确实是劲敌，一旦他们加入，自己这边的胜算便会更低。
“总制！！”
一声高呼在朱纨的耳边响起，朱纨扭头看去，正是浯屿水寨的李把总。
此人看上去很是狼狈，脸上血线流淌而下，身上的肩膀上更是插着支箭。
但是身后还跟着一个士兵，浑身都已经淋透了，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明亮非凡。
朱纨对着这士兵有些熟悉，他似乎是火斌手下的观海卫士兵，怎么会到这来。
朱纨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个，而是问向李把总，“怎么了，李把总，你怎么到这船上来。”
“总制！！我来请您后撤的！！”
李把总说的很直接，当即一个抱拳，“再不退就来不及了，大人，咱们…”
朱纨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李把总作为朱纨的老部下，自然是猜到了朱纨的想法，总制大人这是菩萨心肠又犯了，抛不下船上的士卒。
“总制！！”
李把总的话语变得激动了几分，“这些贼人攻势很猛的！”
说到一半，李把总眼睛一眯，直接抱住朱纨往下一弯腰，躲过了几支箭支。
他蹲在甲板上，继续说道，“哪怕将所有水底雷都用掉了，甚至就都投放在这三艘福船的附近，也不能阻止掉他们这些贼船疯狂上前的劲头，要撤了，必须要撤了。”
“怎么撤，这三艘福船都已经被包围了，而且我将总制的牙旗皂纛交给了火斌，他的突围机会…”
“总制大人！！那帅旗之前升起过的，但是刚刚又落下了，怕是火千户…”
朱纨听到这脸色便是一沉，他之前一直在全神贯注阻止那些走私海商们的攻势，并没有关注整个战局。
“所以说，大人你必须要撤！！”
李把总见到朱纨的反应便知道他内心已经松动，当即接着说，“大人，最后面的那艘福船，还最完整，也最有机会突围出来，我可以让我身后那位小兄弟带着你一块游过去。”
朱纨听完之后，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声巨响，哐当一声，而后便是树干被折断的声响连绵响起。
桅杆，福船的桅杆居然被一帮贼人拿砍刀，拿采买来的佛郎机炮给生硬硬轰断了！！
几个亲兵也被砸死，只剩下朱纨跟李把总，还有那个士卒。
“总制大人！！”
李把总还想再劝，却不料身后的那个士卒，直接上前一步，以手做刀，直接一掌拍在朱纨的脖颈处。
李把总当即怒目圆瞪，看向那士卒，“你！！”
“李把总！！”
那士卒一边将晕过去的朱纨背在背上，一边开口解释道，“卑职管懋光，实在是来不及了，这总制大人要是不走，那么诱敌深入这法子就不能奏效了，前面的兄弟不都是白死了？？”
李把总听到这话，瞬间恍然，先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而后猛然间又拎住那士卒的衣服，恶狠狠地盯着，“记住，护住总制的安全，不然，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行了，抓紧去吧，我给你们增加些突围的胜算！”
管懋光听完之后，眼睛一闪，看向了李把总，“你…”
李把总咧嘴一笑，但是牵出了伤势，因此笑的很难看，“快走，老子今天要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