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走马溪之战（二）
“等到了乌丘岛，便将水底雷准备好，到时候看准时机直接投放！”
朱纨是个坚毅之人，不安的心绪在他心中呆不过片刻，当即又对着火斌吩咐道，“郑先生已经实地勘测过了，那附近水流缓慢，而且水深合适，最适合投放水底雷。”
朱纨对于这水底雷是抱有极大希望的。
但是数量上还是堪忧，只能充当其中一张底牌。
因为这水底雷刚被郑若曾研制出来没多久，加上浙江卫所本地的军匠作坊很小，水底雷的工艺又繁琐，产量不足。
这次把所有存货都掏空了，也不过数百枚。
“诺！！”
火斌当即抱拳应下，而后又开口赞叹道，“这郑先生当真是大才啊，就连这水底雷名字也是取得好，混江龙！”
“哈哈哈，当真霸气而且贴切啊。咱这些在水上过活的人，这手里头的命不就是被龙王被攥手心里吗？”
混江龙，便是朱纨所说的水底雷，乃是一种木壳水雷。
最外层套着个木制的箱子，让它得以浮在水面上，而水雷外部还裹着一层牛脬（膀胱），牛脬里缠着线香用来引火，同时为了不让香熄灭，还需要羊肠将线香引到水面之上。
若是敌船敢靠近，直接点燃线香投放下去。
但是这混江龙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怕起大风浪，怕被海流，被风刮远了。
“另外，老夫这船队必然要且战且退，等到我们南撤到南日山之后——”
朱纨说到一半，停顿了下，神情中稍有犹豫，但是很快就变坚定所取代，“就在我们船尾处投放锚雷！”
“在船尾投放锚雷？？总制这是防着后面有敌人？？”
“不，是拦住我们自己。”
“啊？”
火斌这下子又烧脑子了，“为啥要拦住我们自己啊。”
“且战且退是最难的。”
朱纨的面色凝重，“老夫就怕到时候假撤退变成真撤退。老夫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必须要置死地而后生。”
“总制…”
火斌当即一急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朱纨挥手拦住，“老夫知道你要说什么。”
“老夫相信你们这些水兵的能力，但是那帮子舵手和划桨的都是初入战场水性不用说，只是…心性不行。”
“好了，火千户，你下去准备吧——”
朱纨这是为了防止火斌开口劝说，直接逐客了，火斌嘴巴张了张，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去，只是一个弯腰抱拳，恭声道，“那末将告退了！总制大人。”
“嗯——”
朱纨轻哼一声，算是应答了，而后便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远处的海面上。
这次海战，朱纨想的很细，也确实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第一步，他将以自己为诱饵，带着观海卫和浯屿的水兵，利用他们对于自己的仇视，以及自己身份上的优势，来吸引敌人。
擒贼先擒王，这是敌我双方都明白的道理。
毕竟如果自己这个主将都死了，这个严格执行朝廷法令的人都死了，对于他们海寇，以及背后的走私官商们来说，必然是件大好事。
而自己就利用这一点，引出敌人，并且正面阻击敌人，当然也必须要及时撤退，不然就被他们包围了。
这一点就很考验朱纨的指挥能力了。
这第二步，为了分散敌人注意，让陆路上的柯乔，多招民壮，多树旗帜，掩人耳目，让海寇的耳目以为陆路才是重点！
而后让海寇们得以自我理解自己手底下舰队的稀少的原因，是因为注重陆路进攻。
并且让铜山西门澳水寨和那玄钟澳水寨，作为疑兵，牵制一部分海寇兵力。
这第三步，便是自己这中军一部，且战且退，后撤到南日山一带，用锚雷逼断自己一方的退路，背水一战，让南日山的卢镗，郑若曾等人，有时间带着舰队，迂回到侧后，用火器猛击海寇舰队的腹部。
打其七寸，让其首尾不能相顾，自己和卢镗等部便一并夹击，吃掉舰队的前部！！
是的，没错，在朱纨的计划当中，就没有想过要一战全歼，而是伤其元气，断其一指。
而这全盘战略，是自己和郑先生仔细商议之后定下的具体步骤，这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自己必须顶得住这海寇的正面一击！！
至于能不能顶得住，朱纨思考起来，盘算着自己现在这支舰队的家底。
这战船虽说一共有五十艘，但是有着十条是哨船。
五条风快尖哨船，五条八橹快哨船，这些船只若是放在没打过双屿港海战的朱纨面前，必然也能将其当做战舰使用。
但是现在，见识过佛郎机人的船只之后，他便立刻摒弃了这哨船作战的想法。
这哨船只做侦查和巡逻用，就是探查敌情，不参与战斗。
至于剩下的四十艘，则有三十七艘都是五百料官船，抛去四艘运水运粮的船只外，剩下的倒是这支舰队的主力。
每船水兵有四十人，由四个甲长各自分领着一甲。
这交战之后，一甲负责火铳施放，包括铳筒，碗口铳。
二甲负责冷兵器，主要进行接舷战，三甲则是施发标枪，弓箭等。
这最后一甲则是发射火箭，水雷，火砖等其余火器。
而剩下的这三艘则都是一号大福船。
所谓福船，其实就是福清捕盗船只的简称而已，当然大小还是有区别的。
朱纨手底下这三艘自然都是千料以上的大福船，甚至朱纨身下的这艘座船，更是两千料的福船。
这在当时已是庞然大物，当然还是比不了那万斛乌尾船。
没办法，铁力木铺成的龙骨能够造出更大容积的船只，而福建浙江一带的松杉并不能。
另外在听取了郑若曾的提议后，朱纨集中使用火器，包括中样佛郎机炮，以及大发贡炮，都尽量集中于这三艘当中。
整个福船的士卒有着六甲，比五百料的官船多出了两甲，就是为了使用这大威力的火器。
并且每艘大福船上，更有八座一窝蜂，以及四座火龙出水！
火龙出水，有明一代最早的火箭雏形。
以竹做龙身，前后共装有四个火药筒，前后一共八个火药筒，推进火龙向前飞翔，完成两次远距离续航。
火药筒烧完之后，龙身内的铁箭便会引燃射出，同时箭身上还绑上燃料，专门用以火攻。
东西是好东西，但就是价格贵，外加射出去之后不稳定，容易射偏了。
不过也不失为底牌一张。
当下这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看接下来这一战了。
朱纨的内心虽说也有些急躁不安，但是他的面上却是不显，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逐渐的西斜，天色逐渐由昏暗转为淡蓝。
“铛铛——铛——”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从桅杆上方传来。
朱纨瞬间回神，暗自攥紧了拳头，这铃声他不陌生。
桅杆上方设有瞭望台，用以瞭望敌情，如今这台内的望斗兵摇动铃声，便说明有敌舰进入了他们的眼界！！
这第一波的遭遇战即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