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弊病已深
“成国公,这战马也没了?”
朱载壡见朱希忠迟迟不回答,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想,但是语气还算是温和。
“有的,有的。”
“恩——”
朱载壡深深地望了眼朱希忠,此刻的成国公,头上已有冷汗淌下。
见到这一幕,朱载壡意味未明地叹了口气,“那好,那孤就要六千匹战马。”
“这——”
朱希忠瞬间抬起头,眉头皱起,“殿下,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这战马一下子要六千匹,实在有点难度。”
“若是原额的三千匹,那我就做主,咬咬牙。”
六千匹战马都算为难你了???
朱载壡突然很后悔,有种想把送出的书,再要回来的冲动。
本以为这个成国公是个野心分子,韬光养晦的存在。
结果野心是有的,但是能力和担当,现在是一点都没看到。
“成国公。”
朱载壡道,“朝廷可是每隔几年,就让太仆寺拨出马价银购买战马的啊。”
“这平均下来每年不下十万两,这战马的价格,哪怕是上马,也就十五两啊。”
“是,是。”
朱希忠连连点头,“可是每年都有些战马,被无知的军士养死,入不敷出呀,不是吗,殿下。”
朱希忠的话,越说越小声,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谈话间,自己变得被动无比了。
“成国公,你在去年的时候,应该已经参加过孤的加冠礼了吧。”
“是是,那时候是陛下亲自主持的。”
朱载壡的语气转冷,“那就请成国公,不要把孤当小孩子看,战马的事,孤若是搞不清楚,那缺额的事也不好瞒了。”
朱希忠一听这话,心中有几分怒气上来,但是眉头刚一皱起,便又舒展开来了,片刻之后,他回话了,只是声音有些沉闷,“回殿下的话,团营原额马一十二万四千余匹,而今存四万余匹。”
“什么。”
听到这话的朱载壡差点没背过气去,霍地一下直接站了起来,声调调高,声音中带着怒气,但是随后又强行忍了下去。
身份,身份,记住自己还不是皇帝。
朱载壡心中默念了数遍,才忍住掀桌子的冲动。
“糊涂!”
沉默片刻之后,朱载壡最终憋出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成国公,这事你还想瞒着,你能担得住吗??”
“我也没办法啊,这是前任的锅。”
你是国公,你是国公啊,成国公诶,居然说没办法。
这事变得更加严重了,战马居然只有这么点!
缺额的问题,可以掩盖,但是战马缺额一事,干系甚大。
兵没有可以再招。
但是战马不是说没了,就可以再找的,筹齐战马是很难的事。
有时候,你有钱也买不到。
而且一匹马单单购买价,便是十两到十五两。
“说说吧,为什么会连马都没了??不要告诉我,你那前任连战马的名额都吃。”
朱载壡无奈捂着额头缓缓坐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孤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
“回殿下的话。”
朱希忠道,“这战马缺额真不是我干的,这其中有一部分是草料短缺,饿死了。”
“没有草料??饿死了?”
朱载壡听得满头黑线,你朱希忠怕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十两一匹买来的战马,你们不好好养着,给饿死了??
“是的,殿下。”
朱希忠自然没有看到朱载壡内心所想,他只是点头回道,“上一任京营提督,郭勋,将京营骑兵战马的草场,京师内外,一共二十三处,全部租借出去,以获丰厚利润,让部队战马无从补给。”
“这几年下来,我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用一部分空饷,来到民间购买马料。”
“怎么不收回草场??”
“怎么收回啊,殿下。”
“你是京营提督,是成国公啊!”
朱载壡不解问道,“怎么连收回草场都做不到。”
“在那些个宠臣看来,我们这些承袭的公爵啊,侯爵都是个幸运儿而已。”朱希忠一阵苦笑,“在那些权宦面前,根本掀不起波澜。”
“你是说,这些草场都是宫中太监低价收走了?”
“不单是宫里的人,还有国丈,驸马都尉,内阁阁臣都有份。”
朱希忠苦笑道,“别看我如今掌着这京营,但是权势早已不如从前了,戎政尚书,监军内使都是专门盯着我一个人的,真是不自在啊。”
朱载壡眉头皱起,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这朱希忠没有自己想的这样威风?并不是韬光养晦,而是确实没太大势力??
太子还在思考中,只听得朱希忠继续说道,“这些人,若是单独拎出来,我倒也不怕,可是他们抱团一块,又蒙蔽着皇帝,我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
“所以这些马料是?”
“殿下,你没有说错,都是从他们手中买的。”
真是的,这帮人,正事不干,一天天只会喝兵血,现在连马血也不放过。
先是低价租借了京营原本的草场,而后又将草场里的草料和黄豆,转手卖给京营。
好家伙,这生意做的。
一个个干嘛还要当官啊,做生意不行吗。
“那还有一部分呢,这缺额也太大了吧。”
“额——”
朱希忠有些难以开口,被朱载壡连连催促道,才开了口,“还,还有一部分是被借走。”
“借走了?”
朱载壡差点一口老血没吐出来,“谁?”
朱希忠面露难色,良久之后,才是说了两个字,“都有。”
这两个字一出口,让朱载壡一下子坐了回去。
满腔的怒火都被一盆冰水浇灭了。
都有,呵呵,都有。
看来这不单是京营烂透了啊,就连京师上下文武官员,也有大半都烂掉了啊。
勋贵武臣、提督宦官、朝中文官都在分一杯羹,都在吃大明的血肉啊。
包括眼前的朱希忠,朱载壡可以肯定他必然也参与其中了。
看看这书房的布置便知道了,这是吃饱了撑着,才玩古玩的。
“殿下?殿下?”
朱希忠的叫喊声传来,唤醒了沉思中的朱载壡。
“怎么了?”
“殿下,这京营的事,盘根错节,若是陛下追问起来,该如何是好啊。”
“不——”
朱载壡挥手止住了朱希忠的话,反问道,“对京营这般剥削,若是北方的俺答汗入侵到京城,父皇让你等京营迎战,你们有想过怎么办吗?”
“俺答汗入侵京城??”
朱希忠先是一愣,而后轻笑了声,“怎么可能,殿下,您放宽心,前面有宣府,大同,还有蓟镇顶着呢。”
“是吗?”
朱载壡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而后苦笑着点了点头,“也是啊,是孤多虑了吧。”
一种无力感将朱载壡包裹着。
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南下,在京城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