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戚继光（上）
早春的日子总是过得极快。
旗手卫，锦衣卫，以及巡捕营都各自挑了数百人过来。
其中锦衣卫最多，足足八百人。
并且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大部分只选了最基层的士卒，官职稍高一点，一个也没派过来，最高的也就是小旗。
对于这样安排的深意，朱载壡自然是明白的，他也乐得这样。
锦衣卫和巡捕营的人，自然都交给了沈炼。
而旗手卫的那几百人，则是被朱载壡拜托给了黄锦，请他借着西苑内教场的地方，帮助一块训练训练。
黄锦自然是满口答应。
交代完这些的朱载壡，这几天倒是落了个清闲，每日最记挂的，就是自己那几位将领到来。
早在几天前，塘报四出，已经将委任的文书，连带着邸报一并发往两京十三省，朱载壡算算日子，他们也应该要到了。
只不过，朱载壡这样的甩手掌柜，可是苦了沈炼一人。
在上千人全是兵，没有官的情况，逼得沈炼不得不身兼多职，一连忙活了数天，才算是让这个缉事司有了个基本的架子。
等到朱载壡再次见到沈炼的时候，便是吃了一惊。
沈炼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脸上也都是胡子邋遢的。
“这几日想来，你是辛苦极了。”
朱载壡急忙起身，对着一旁侍立着的小火者吩咐道，“去，搬个锦墩来，再给沈司首来碗参汤。”
“诺——”
“多谢殿下——”
沈炼稍一抱拳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殿下，下臣自四日前，共接受锦衣卫所派人数，八百人，巡捕营所派人数，两百人。”
“现已配齐八个天干小校，但其下属的九十六个地支小旗，仍有五十六个名额空缺。”
“并且…”
沈炼讲到这，顿了一顿，哑着嗓子说道，“并且，八个天干小校的百户以及试百户一职，共计二十四人，还需殿下定夺。”
朱载壡点了点头，对于沈炼这种做法很是满意。
这试百户以上的职位，已经是整个缉事司的骨干了。
无论是任，还是免，这都是应该要掌握在太子手中的。
“纯甫这几天辛苦了啊。”
朱载壡继而又补充道，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桌上还有碗参汤，便立刻端了起来，递到沈炼手边。
沈炼在基层为官十余载，哪里受到过这般待遇，当即脸色潮红，跪在地上，连连摆手。
还是朱载壡将其强行拉起，以下命令的口吻吩咐道，“喝，不喝，孤就撤了你这个司首一职，让你回家好好躺着。”
沈炼无奈，只能站起身，弯着腰，伸出双手接过了朱载壡的这碗参汤。
“别介意啊，孤就喝了一点，味道应该还不错的啊。”
见到沈炼端起参汤之后，朱载壡这才重新面带笑容。
“殿…殿下…”
沈炼端着这碗参汤的手，瞬间变得有些颤抖起来，他只觉得这碗参汤的分量在不断加重。
一个近四十岁的汉子，在这一刻，竟然感觉到喉咙处有些哽咽，眼眶内有些模糊。
沈炼喝的很仔细，一口一口咽下去。
这一碗参汤花了沈炼好半响的工夫，朱载壡倒也不催，只是静静看着他把参汤喝完。
“这百户，以及试百户的人选，你心中有吗？”
“回殿下——”
一碗参汤下肚，沈炼的整个人，精气神都变好了几分，只是这嗓子却还是嘶哑，“缉事司内的人，下臣还需要再多做考核，才能判断。”
“恩——”
朱载壡听懂了沈炼的话，就是暂时没有的意思。“那就先暂缓试百户的任用，先空出来。”
找八个人总比找二十四个人要来得轻松。
“是，殿下。”
沈炼抱拳应下，随后又说道，“殿下，臣请求再自领甲字号小校百户一职，同时下臣好友中，也有几个心思通透之辈，可当此任。”
好家伙，若是朱载壡应了他的要求，那沈炼现在就是身兼多职。
司首是他，副司首是他，掌案是他，就连百户也还是他。
朱载壡深深地看了眼沈炼，眼神中有些复杂。
原地停顿片刻，再次走到沈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身体吃得消，那你担着，若是吃不消，就提出来，跟孤说，不要勉强自己，对了，你想要举荐谁？。”
“多谢殿下厚爱。”
沈炼再次抱拳应下，之后便抬头看向朱载壡，“下臣举荐第一人，河南按察司副使——茅坤，茅顺甫！”
“噢？”
朱载壡面露惊讶，轻吐出两字，“茅坤？”
这人，朱载壡在后世也曾听过，虽说并不甚出名，但有件事还是令朱载壡印象深刻。
那就是他发明了"雕剿"战术。
就是要军队以快打慢，如雕之搏兔。
而且此人极其注重情报获取，确实是个适合缉事司的人。
“恩，可以，孤允他当个缉事司百户，日后有功，再行升迁也不迟。”
朱载壡对于沈炼推荐的这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随后又开口问道，“这第二人呢？”
“回殿下，翰林院修撰，沈坤。”
“呃？”
这个人，朱载壡后世就没怎么听过了，不过原本记忆中却是有这个人的印象，“可是嘉靖二十年中进士一甲第一名，钦赐状元及第的那个沈坤？”
“殿下好记性！”
沈炼先是不痛不痒地赞了句朱载壡，而后开口道，“正是此人。”
“他是状元郎，会去一个新成立的机构当个百户？”
翰林院修撰，虽说只是从六品，但是他又状元这个身份，假以时日做个三品的文官倒也不难。
朱载壡言下之意是不想让他进来，但是沈炼还在劝说。
“殿下，沈坤为人耿直，不愿折腰事权贵，在翰林院已七年，不得升迁，这缉事司的差事，对于他来说就是个机会。”
朱载壡望了眼满怀期待的沈炼，心中想了想，最终应了下来，“好，孤也允给他，说说吧，有没有第三人。”
“谢殿下——”
沈炼再次抱拳，而后笑了笑，“回殿下，还真有第三个人选。”
朱载壡闻言便是一乐，“好小子啊，你这朋友还挺多。说吧。”
“回殿下，嘉靖二十三年，我父去世，下臣丁忧在家，得了空闲，便组织了越中社。而其中有位才子，令下臣印象深刻。”
“谁？”
“徐渭”
“噢，徐渭啊。”
朱载壡先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高了声调，再次重复了一遍，“徐渭？徐文长？”
“殿下，听过此人？”
沈炼的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有听过。”
沈炼恍然，“想必是徐渭高才，已经传遍京城了，文长虽说年龄最小，但是才气逼人，远不是我等能及。”
沈炼在话语中极度推崇徐渭，对于他的称赞之语，远超之前那两人，“文长尤其擅长对于事情的分析，堪称抽丝剥茧，下臣以为此人最适合缉事司了。”
“恩——”
朱载壡点头表示认同，能将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的人，对于情报的处理和分析，自然也是得心应手的了，“那他也先当个缉事司的百户吧，还有吗？”
“没了，殿下。”
“足够了，加上你四个百户。”
朱载壡了然，也不贪心，“已经可以把整个架子搭起来了，早点写信给他们吧，让他们早日赴任。”
“诺。下臣这就去办。”
沈炼当即领命，屁股下的锦墩还没坐热乎呢，沈炼便站起身，朝着朱载壡抱拳退去。
朱载壡目送沈炼离去之后，还不等他吩咐上份点心，文华殿的管事牌子便迈着小碎步赶来了。
“殿下。”
管事牌子深深弯下腰，“太子殿下，有一位四品武官，拿着委任文书，请求觐见殿下，奴才已经让他到本仁殿候着了。”
本仁殿，文华殿的左配殿，一般作招待宾客之用。
“噢？”
朱载壡的兴致来了，有着委任文书的，而且还是找自己的，不是找父皇的，只有自己手底下那三位未谋面的将领了。
到底是哪一位呢？朱载壡十分好奇。
“让他…”
朱载壡说到一半，直接顿住，想了想，便走出书房外，套了双黄面的高帮靴子，“走，带孤过去，孤亲自去见他。”
本仁殿离得并不远，在穿过一道长长的工字廊之后，便到了。
朱载壡打眼望去，只见明间大厅内，有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青年。
身穿一身得体的青色锦袍，胸前正方形的绵缎，绣着一块虎纹刺绣补子，这表明了他四品武官的身份。
此刻的他，如一根标枪般立在大厅正中间。
大厅内，七八把靠背椅子就放在那，但是那青年人还是选择站着。
单单这一幕，便让朱载壡心生喜意。
朱载壡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主动走了出来。
那青年听到动静之后，便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青年，面带笑意，身穿一件青色织锦缎龙袍，这两肩及胸背上，各自绣着金盘龙云纹。
身后更是跟着几个面白无须的内宦，当即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太子殿下！！”
只见那原本站立着的青年，瞬间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末将，登州卫指挥佥事戚元敬，见过太子殿下。”
“戚…元敬!戚继光！！”
朱载壡原本走动的身子瞬间被定住，就连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凝滞住。
下一刻，朱载壡的瞳孔放大，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此人。
相貌不错，堂堂正正，而最令朱载壡印象深刻的，是那修眉下一双眼睛，尤其明亮，犹如涂漆一般。
“戚继光？？”
朱载壡看起来有些失神，嘴中喃喃自语道。
戚继光有些不解地看向太子，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正是，殿下，末将正是戚继光。”
“好，好啊。”
朱载壡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最后更是止不住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