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代驾
据说,人的细胞每七年更换一次。七年,算是身体的一个轮回,身体新陈代谢的周期都过了一个半的轮回,记忆这东西怎么还是甩不掉呢?
站在门口,许诺依旧能想起十八岁那年的场面。
出神间,身后响起一声轻快的欢呼:“小愿望!你总算回来了!也不枉我们盼了那么久!”
小愿望?许诺挑眉,她和韩西故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转过身,许诺对上韩西故那张灿若桃花的笑脸,仔细打量了一番。
十年前的韩西故,在许诺的印象里是那个初秋的午后肆意张扬的少年,脸上总是带着慵懒不恭的笑容。
眼前的韩西故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衬衣,熨烫简洁的黑色长裤,还是给人一种慵懒之感。
若说顾暮生的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那韩西故的笑便是讳莫如深的掩饰,记忆中的韩西故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脸上总是一副温和笑意,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会一面微笑,一面拔剑相向、挥剑求胜,即使被剑刃所伤也在所不惜。
外表越是温柔无害的人,往往越发致命。
“难得韩先生还记得我。”
“想忘记都难。”韩西故含笑看着许诺。
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许诺继续厚着脸皮说:“我一向长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美颜。”
“说到底……”说到这里,韩西故停了一下,那桃花般的笑容继续扩散,“还是遇时的拳头让人印象深刻。”
许诺的手指骨一点点收紧,她一直刻意闪避的名字,这慵懒邪气的男子竟直截了当地道了出来,如此清晰,如此残忍。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许诺动了动干涩的嘴唇。
韩西故看着她,笑容不减,“他在哪?你不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吗?”
他的语气明明是那么轻柔,可为什么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般密密麻麻扎在心口呢?
一向都不是轻易吃亏的主儿,许诺忽然就笑:“听说,这几天南城管得严,你就别带人家姑娘来这么明显的地方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故作惊讶,“瞧我,你韩公子吃喝玩乐是无一不通,怎么用得着我提醒。”
“老子出来是谈公事的!”韩西故收起笑容,一双桃花眼稍稍眯起。
许诺啧啧几声,“所以说,人啊!不要总是干些不着调的,这不,报就算撒谎也没人信!”
“对了!你拉链没拉,挺多人看的……”
韩西故立刻背过身低头检查,发觉许诺耍他,咬咬牙,”许诺!”
“这你都信?韩公子还真是纯情啊!纯情!”
说完,许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包厢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侧着身子,微微低头,敲打着键盘的手十分好看,白皙修长,线条流畅得好像没有骨节,清隽雅致。
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淡淡扫过推门而入的韩西故,再次集聚到膝上的电脑屏幕上。
站在几米开外,韩西故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今天会来这里了。”
韩西故在顾暮生的旁边坐下,“原来是看你的白月光的。”
打字的手顿了顿,顾暮生看了看手表合上电脑,满是他人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们也该走了。”
许诺找到安然时,她一个人在包厢内大唱《分手快乐》。
安然情绪高昂,明显在许诺没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接着“啪”的一声,一杯啤酒重重地隔在许诺面前。
把放下包包之后,许诺蹙眉。
安然晃了晃有些发疼的脑袋,“愿望,我难受。”说完,便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
“别看你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骨子里的倔强和心狠却是谁都比不上的,不然也不会一个人飞到苏黎世跟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而且一去就是八年,如果不是那一通电话,你可能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吧。”
许诺没说话,只是低头把玩着酒杯。
一杯接着一杯,不知过了多久,安然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愿望,你真的好幸运……”
把玩酒杯的手一滞,许诺看到安然的黑眸里跳跃着什么情绪,问她:“为什么?”
安然趴在桌子上,微微侧头看她:“因为……”
因为你无论岁月如梭,流年似水,只要你愿意,就能得到那个人为你编织的万千灯火齐亮的盛世。
微笑相待,无言而温柔,情深依旧。
这些都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
带着醉意,安然轻闭双眼,轻声说道:“奈何桥上,可是有人为你不喝忘情水的。”
“是吗?”许诺轻垂的脸庞缓缓抬起。
可是,小然,我们走过奈何桥,站在望乡台上看最后一眼人间,喝杯忘川水,今生有缘无分,又何必强求?
唤来服务生,付完了钱,拿上东西,许诺便扶着半醉的安然出了包厢。
到了停车场。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窝囊,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安然从许诺怀里挣脱出来。
“安然。”许诺想上前扶她。
“别扶我,我怎么可能醉?忘记了?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安然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你看,我还能走路。”
“好,我不扶。”许诺无奈,“那姑奶奶,我希望您能用您清醒的脑袋告诉我,你的车钥匙呢?”
“哪呢?我找找。”安然翻了翻包包,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车钥匙,凑到许诺旁边,“你找它有什么用啊?我又没开车过来。”
许诺扶了扶额头,心想,上苍啊!谁来把这疯女人带走。
酒劲一上来,叛逆的性子就一发不可收拾,“既然没有用,就扔了。”安然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就往前扔了出去,随即整个人就靠在墙边。
许诺拾起安然扔到远处的钥匙,“你都喝醉了,还有那么大的力气,我看你在演艺圈总是演那种女n号的角色,倒不如考虑考虑进国家队扔个铅球什么的,肯定混得比现在好。”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把安然从地上拉起,扶住,正要思索着怎么办时,许诺见到了不远处一身西装革履的顾暮生。
许诺以为他至少会过来打个招呼,问问什么情况之类的,哪成想,他居然径直略过她,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身体已经先于意思做出反应,脱口而出:“顾暮生!”
在许诺面前站定,顾暮生漠然的视线一点点从她脸上滑落到她攥紧车钥匙的手上。
“有事?”顾暮生眉头微皱。
眼下有求于人,许诺也不矫情,“顾先生,是这样的,你也看到我朋友喝醉了,而且现在也挺晚的,我怕打的士不安全,你看,能不能搭我们一程”
没说什么,顾暮生却是神色自若地打开后排车门,微微偏头看向略微呆滞的许诺,“怎么?不想回去了?”
震惊归震惊,许诺上前把安然安置好,坐在安然旁边的位置,扣上安全带,然后,冲他笑了笑,“谢谢顾先生了。”
点了点头,顾暮生关上车门,坐上驾驶座。
“喂。”顾暮生带上蓝牙耳机,偏头淡淡瞥了一眼安静的安然,“嗯,放心吧。”
五个字,从开始到通话结束,顾暮生只用了不到五秒的时间,许诺不禁乍舌,原来言简意赅才是顾暮生的风格。
“今天,心情不好?”红灯,顾暮生停下车,问许诺。
“没有,就是陪朋友喝几杯。顾先生,是来谈生意的”按照他的性格不应该是喜好交际的。
“差不多。”
“对了,听说你答应小师妹的采访了?她最近可高兴坏了。”许诺想到主编把奎因的手稿转给她一副肉疼的表情,眼角弯弯。
感受到了许诺的兴奋,顾暮生心口一暖,“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商人不是无利不起早的吗?她以为会得到顾暮生一堆的官方回答,比如罗列出种种他接受采访的益处,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接近敷衍的答案。
许诺思忖着,失笑道:“顾先生最近改做慈善了?”怎么这么好心?
顾暮生却是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来日方长。”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开动。
“果然,人还是会变的。”许诺看着窗外,心中默念。
看出了许诺眉梢的疲惫,顾暮生也没再说话。
一路无言。
车子开进小区,在许诺家的公寓楼下停住。
“谢谢顾先生。”许诺把安然扶出来后,向顾暮生道了谢,斟酌片刻,说:“天也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看到顾暮生点了点头,许诺就带着安然回自己家,其实严格上说,许诺并不是没有安然家的钥匙,只是她这个人天生惰性,想着还要转车回来,索性就把安然带回自己家的客房。
帮安然盖好被子后,许诺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只见楼下路灯泛着清冷的光亮,那个原本就该离开的人还站在原地。
伊人独立寒宵中。
朦朦胧胧的光晕洒落在他的身上,柔和生动起来,顾暮生双手插在口袋里,仰首,目光凝视着那个窗边的身影,深沉如墨。
就像是被定住了身,许诺征征地看着楼下的人,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顾暮生,你可知道,我多想正式地和你说一句“好久不见”
还好,你现在至少能更好地守护住所珍视的一切。
晚风吹拂,楼上,楼下,一个垂首,一个仰首,两人彼此凝视,心里的弦也在浅浅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