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押宝
金陵城南的尚书坊，是致仕高官居住荣养的地方。
周牧斋是三朝老臣，又是以内阁首辅的身份致仕，受到的礼遇自然是最高级的。
当初周牧斋致仕回乡，至德帝特别下旨，在金陵为他建造府邸，供其安度晚年。
周牧斋坚辞不受，让家仆在金陵尚书坊买了一处府邸，同老伴和长子一家子在此居住。
同杨宏喜欢热闹不同，周牧斋是个安静的性子，致仕后就不在接受在任官员造访，只是偶尔同好友在一起喝茶、聊天、弈棋。
…
这天上午，周牧斋同好友石梅村坐在凉亭内喝茶聊天。
其间，两人谈到议政王在江浙查处贪官污吏之事。
石梅村笑问：“阁佬当年同议政王同朝为官，对他应该很了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牧斋手端着茶盅，沉思片刻才道：“不好说。”
“哦，此话何意？”
“想当初，议政王在参加殿试的时候写下一篇开海禁的策论，若是先帝采纳老夫的建议，也许就没有今日的议政王了。”
石梅村微笑道：“事实证明，阁佬反对开海禁是错的。”
“唉，当初谁能想到，议政王能在东南亚打出一片天地，将我大楚周边的国家都给打服了。”
石梅村压低声音道：“阁佬，我曾听杨阁佬说起，先帝在临终前有意问罪议政王，你可知晓此事？”
周牧斋闻言脸色一僵，他朝院墙外使个眼色，示意石梅村慎言。
石梅村伸手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功夫在心里暗想，“看阁佬这个意思，想必他也听说了此事。”
喝完茶后，他又冲周牧斋问道：“阁佬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议政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牧斋：“议政王天姿聪颖，见识广博，尤其难得的是，他对我大楚的百姓极为爱护。”
“哦，那他就没了缺点吗？”
“缺点自然也是有的，议政王贪花好色，先帝就曾对此颇有微词。”
“也许是他故意为之呢。”
“呵呵，开始可能是故意为之，后来只怕就养成恶习了。”
“阁佬言之有理，老夫听说江南三大名妓，柳若絮，飘渺，忆梅三位姑娘都成了议政王的宠妾。”
周牧斋乐呵呵地道：“石兄莫非是呷醋了？”
“岂敢，岂敢。”
周牧斋正要再调侃几句，却见管家急匆匆地走过来，冲其禀报道：“老爷，出事了。”
周牧斋：“出几何事？”
“负责督建铁路的傅拭傅大人押着宪祥大爷前来拜访。”
周牧斋吃惊地问：“你是说傅大人押着宪祥前来拜访我？”
“是的。”
石梅村忙站起身，道：“阁佬既然有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石兄慢走。”
将石梅村送走之后，周牧斋冲管家吩咐道：“将傅大人请至外客厅相见。”
“是。”
…
片刻之后，周牧斋在外客厅见到了前来拜访的傅拭。
傅拭一进屋，便恭恭敬敬地冲周牧斋施礼道：“下官拜见阁佬。”
周牧斋抬手虚扶道：“老夫如今只是致仕老臣，傅大人不必多礼，”
“阁佬过谦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后，周牧斋便直接问道：“傅大人，不知我那个族侄犯了何罪，要你亲自押解他送来我的府邸。”
傅拭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周牧斋，道：“阁佬，这是议政王写给您的书信。”
“议政王？”
周牧斋愣了片刻，才赶紧接过书信，拆开来仔细阅读。
看完之后，他立刻怒道：“来人。”
管家快步跑进来，冲其施礼道：“老爷有何吩咐？”
“将宪祥带进来见我。”
“是，老爷。”
等管家走后，傅拭又从怀里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周牧斋道：“阁佬，这是周老板送给下官的礼金，烦请阁佬转交给周老板。”
周牧斋见状脸现怒容，傅拭这是在当面打他的脸呢。
傅拭心虚地道：“阁佬，非是下官自作主张，这是王爷的吩咐。”
周牧斋阴沉着脸道：“请傅大人去外面稍候，老夫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下官告退。”
傅拭冲周牧斋行了一礼，便转身逃至屋外。
老实说，要不是被逼，打死他也不敢在周牧斋面前放肆。老家伙虽然是致仕老臣，可他的门生故多如牛毛，随便跳出来一个，就够他喝一壶的。
…
这边，周宪祥跟随管家走进客厅内，冲周牧斋施礼道：“侄儿给叔父大人请安。”
周牧斋抬手一拍桌案，怒斥道：“跪下。”
周宪祥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叔父息怒。”
周牧斋：“我来问你，你向傅大人行贿，拿到为修建铁路提供石材的差事，可是真的？”
周宪祥忙道：“侄儿拿到为修建铁路提供石材的差事是实，可行贿之事纯属有人陷害侄儿。”
“放肆，在为叔面前，你还敢狡辩。”
“叔父息怒，侄儿所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周牧斋从袖子里取出那几张银票，拍在桌案上，怒斥道：“人证物证具在，你抵赖有用吗？”
周宪祥梗着脖子道：“叔父，这是议政王想陷害您，请叔父别中了他的阴谋诡计。”
周牧斋被自家侄儿的蠢话给气得都快要发疯了，他冲管家吩咐道：“叫两个小厮拿板子来，给我重责他三十板子。”
“老爷～”
“快去。”
“是。”
周宪祥急道：“叔父，议政王并没有真凭实据，侄儿是冤枉的。”
周牧斋冷笑道：“你以为王爷送你来见我，是缺少证据吗？”
周宪祥愣神道：“难道不是？”
“蠢材，若非是看在为叔的面子上，王爷早送你去边关啃沙子了。证据，王爷一言九鼎，光是你破坏修建铁路这一条，就够你在边关待一辈子了。”
“啊！”
周宪祥身子一软，直接摊倒在地上。
先前他见林云不敢动他，就以为王爷是顾忌他叔父的身份，谁知对方顾忌是顾忌了，只不过是先礼后兵而已。
…
傅拭在客厅外面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两个年轻的仆役拿着板子跑进屋内。旋即，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打板子的声音，还有周老板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
他在心里暗道：“看来还是王爷的威望高，周阁佬也得对自己的侄儿下狠手，来平息王爷的怒起。”
等板子打完后，管家走出来冲傅拭拱手道：“傅大人，我家老爷请您进去说话。”
“是。”
…
傅拭返回工地时，看到林云正同卓、焦二位大匠在参观民夫居住的窝棚。
由于要赶工期，有不少民夫晚上还要挑灯做事，收工后，他们就只能住在窝棚里。
林云对民夫住的地方实在是看不下去，这里不但脏乱差，更是大小便随处可见。
他冲跟在身后的杨三元吩咐道：“以后每到一地，先派人将民夫住的棚子搭好，厕所也要挖好，不许民夫随地大小便。还有，生水不许喝，要喝冷开水，再加点盐。”
杨三元为难地道：“王爷，咱们在一个地方都待不久，这么做既浪费银钱，又耗费时间，委实是得不尝失。”
林云严肃地道：“修建铁路是一项长期工程，民夫的身体健康很重要，要是他们染了疫症，那可就麻烦大了。”
卓大匠：“王爷，别的好办，就是这银钱不好讨要。”
“这个不用你们担心，我会让人专门拨一笔银钱，给你们使用。”
杨三元喜道：“多谢王爷。”
“还有，我看有许多民夫连鞋子都没有，这怎么能行呢，你们回头去采购一批鞋子，每人发两双。”
“呃～”
杨三元心说：“还有这种好事，照王爷这个弄法，以后大家还不抢着来当民夫呀。”
…
就在这时，傅拭快步走过来，冲林云施礼道：“王爷，下官回来了。”
林云忙问：“阁佬怎么说？”
“回禀王爷，周阁佬让家伙将他的族侄打了三十板子，又让下官回禀王爷，请您革除周老板为修建铁路提供石料的差事。”
林云闻言笑道：“不愧是为官清廉的周阁佬，革除差事就算了，只要周老板能按照约定交货，这件差事还是让他做吧。”
“下官尊命。”
顿了顿，傅拭又道：“王爷，下官有件事要向您禀报。”
“何事？”
“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林云在心里暗笑，傅拭这个人有点神神叨叨的，总喜欢故弄玄虚来吸引他的注意。
他同傅拭走到一旁，向其问道：“究竟是何事？”
傅拭压低声音道：“今早状元郎来我府上拜访，是受贾大人委托，来给下官送信。其间，他提出让下官同他一起联名弹劾王爷。”
“弹劾本王什么？”
“他说王爷在江南摘掉许多官员的官帽子是越权。”
林云乐道：“我看状元郎是想一鸣惊人吧。”
傅拭又道：“还有一件事，听说贾大人对状元郎很赏识，想要向太后娘娘举荐他做陛下侍讲。”
林云闻言脸色一黑，贾雨村这事做得有点过分，他连状元郎的人品都没考察清楚，就想举荐他做陛下的老师，真是太冒失了。
他冲傅拭吩咐道：“你给贾大人回信的时候，就说本王同你说过，状元郎为人轻浮，不宜重用。”
傅拭喜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将王爷的意思表达清楚。”
“嗯，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傅拭在心里暗喜，看来自己这次是押对宝了，王爷果然不想让顾三郎做天子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