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阿姐
昏暗阴冷的道路,一直延伸向下,仿佛连接着幽冥地府。
许长夜在涂山绫的带领下,来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
面前突然出现光明。
那是一扇厚重的青铜大门。
上面镶嵌两个古朴的铜环,一股极浓厚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
璃早就等在了青铜门前。
见二人过来,她直接越过涂山绫,将目光投向其身后的许长夜。
“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你。”
许长夜默默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越过二人,双手同时贴上青铜门。
稍一用力。
伴随一阵刺耳的嘎吱声,
这扇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被开启过的青铜门轰然打开。
青铜门的背后,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这扇门户立在这里,宛如一头要吞噬生灵的凶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几乎没有犹豫,许长夜迈步走了进去。
青铜门也随着他的背影悄然闭合。
门外,二女一左一右守在青铜门前。
璃安静地站着,像是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
与之相比,涂山绫则要不安分得多。
她东张西望,确认此地没有其他人后,才朝璃悄声道:“喂,臭女人”
璃故作未闻,不想搭理她。
涂山绫却喋喋不休,一直叫她“臭女人。”
就算是璃性子淡然,也被她搞得不厌其烦。
“你烦不烦?”
璃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涂山绫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谁叫你不理我的。问你个事呗,能不能告诉我?”
作为一对早就互相看不过眼的冤家,璃瞬间猜到了对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
当即斜睨着对方,说道:“别的都行,要是想问关于许长夜的事,免提。”
涂山绫笑容一滞,当下原形毕露。
“切,臭女人。不告诉就不告诉呗,大不了一会儿我问娘娘。”
璃唇瓣轻挑,故意激将道:“有本事你就去问啊,不知廉耻的下贱女人。”
“你”
“我怎么了?!”
二女恶狠狠地对视一阵后,又同时别过头去。
不想看对方一眼。
就在这时,远处昏暗的通道中,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平稳有序,仿佛带着每种特殊的规律。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袍男子出现在了青铜门前。
二女同时色变。
一齐躬身道:“见过宫主大人。”
面具男子一言不发,看都没看二女。
面具下,锐利的眸色,透过面具,投向青铜大门,仿佛能无视青铜大门的阻隔,看清里面的情景。
黑袍下,一只长满厚厚老茧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
踏入青铜门,许长夜才发现里面竟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冰窖。
除却中间一条狭窄的通道外,四周堆满了呈条状的冰块。
也不知道这是些什么样的冰,就连拥有着可怕体魄的许长夜走在其中,竟然也感到了丝丝的寒意。
这冰窖不简单!
冰窖四周的墙壁折射出幽光,忽明忽暗。
让人很压抑。
但也起到了照明的作用。
一路向前。
很快,许长夜发现了前方冰座上的身影。
渐渐接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这是一个女子。
或者说是一个年老的妇人。
一头银丝被打理的一丝不苟,拿一个简单的木簪束着。
饱受岁月侵蚀的脸庞上,满是皱纹。
但依稀可见五官的精致。
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不得了的大美人。
而今,也败给了岁月。
妇人安静地盘坐在冰座上,身体透着一股暮气。
给人一种体内气血干枯,垂垂老矣的感觉。
尤其是老妇人紧闭着双眼,倘若不仔细看,就好像是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只有在认真感受下,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微薄的生命力。
而当许长夜见到老妇人的那一刻,脚步已经不自觉的停滞了。
一股极大的惊喜感涌上心头,可随之而来的,还有莫名的心酸。
他几次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平静的双眸突然感到干涩,闭上再睁开,已经泛起了水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曾经的坚强,笑对无数强敌的他,却在见到这个老妇人的瞬间,忍不住有了泪光。
“你来啦。”
安静的冰窖中,突然响起一道娇柔而又略有沙哑的声音。
老妇人依然闭着眼,只是脸上似乎泛起笑意。
“知道吗,当我得知你会来的那一刻,我很紧张。我在想,我现在这幅样貌会不会吓倒那个小家伙?
我要不要还像之前那样,拿一道厚厚的帷幕挡着,不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毕竟,你阿姐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爱美,眼前这幅样子,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丑,你说是吗?”
许长夜急忙摇头,“没有,你哪变了,还是当年的模样,名动帝都的第一美人。”
老妇人笑着睁开了眼睛,认真的打量许长夜。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在当年那个小家伙面前维持所谓的颜面?毕竟,我是他阿姐啊,当年,可是我把他从敌国兵士的屠刀下救出来的。
而且,当年的小家伙,如今也已经成长为了了不得的存在,他所经历的,远比我多得多。就算是他当初不辞而别,之后杳无音信。很多人都说他死了,可我,偏不信。”
老妇人站起身来,微微驼着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直到走到许长夜的身前。
仰头笑道:“我相信,他并没有死,只是没办法立刻赶回来。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连我都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几千年。弹指一挥间啊。不过,上天待我不薄,在我寿终前,终于把这个不听话的弟弟等回来了。”
“小弟,欢迎回家。”
六个字,一遍又一遍在许长夜耳边回荡。
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噗通。”
许长夜直挺挺的跪了下来,眼中的泪花再也抑制不住的留了下来。
“阿姐,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男儿膝下皆傲骨,不跪天地跪至亲。
这一跪,许长夜心甘情愿!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冰窖里,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完全是由玄冰砌成的台阶上,许长夜毫不顾忌形象,四仰八叉,大大咧咧的躺着。
在他身边,已经和岁月较量了几千年的女人安静的笑着。
岁月磨平了她年轻时的傲气,带走了她太多的不甘。
家人皆离世,自己却孤独地活在世上。
她已经很久不曾笑过。
而今,重新见到许长夜,她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终于有了笑容。
“所以说,一场意外,让你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五千年后,并且修为尽失,一切只能从头再来?”
女人诧异道。
乍一听到从许长夜嘴里讲出的经历,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毕竟这一切太过于玄幻,太过于光怪陆离。
可再一想,许长夜就是亲身经历者,关于这一点,他也没有必要骗自己。
何况自己不也活了几千年嘛。
这么一想,她倒是能接受了。
接受之后,也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仙人手段神秘莫测”等等。
许长夜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成了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同辈人几乎死得一个不剩,这煌煌大世,我倒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
女人笑着摇头,“别这么说,你既有此经历,也相当于重生一世,过往的一切,你不想重新得到?要是你真的不在乎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从璃儿口中听到你的名字?你现在的一切,不也是你从零开始,一步步得到的吗?!”
“而且,当今时代大变,大世降临。种种一切,都要远超五千年前。成仙之路大开,我不信你会耐得住寂寞。”
许长夜目光怔怔盯着冰窖顶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成仙那是以前的许长夜,现在的我,同样会追逐最高,只是,不再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仙’字。”
一边说着,他的脑海中,如走马观花似地浮现起以往那些印象深刻的故人。
这些都是他不愿遗忘的名字,也是他的执念所在。
女人微笑看着许长夜。
不管怎么说,这个小弟突遭变故,并没有丧失斗志,反倒那颗无敌之心越发坚固。
比以前,更多了一份人情味。
这,倒也是个好的结果。
她也能放心了。
说完了许长夜的经历,话题自然就引申到了她的身上。
许长夜道:“阿姐,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还”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女人已经明白了。
笑着补充道:“我为什么还活着?”
许长夜默默点头。
女人站起身来,身后突然有光辉闪烁。
下一刻,九根硕大的狐尾凭空出现。
白色的毛发透着光亮。
拥有着狐尾的女人,气息开始变得宏大,透着一股神秘。
然而,许长夜的关注重点却放在了这些狐尾上。
当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原来这所谓的九根狐尾,竟然只有一根是真的。
其余八根都是虚影所化。
而且,这唯一的一根光泽也相较黯淡,明显缺乏生机。
许长夜豁然站起,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阿姐,你难道”
女人收起狐尾,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下来。
“不错,就是断尾求生。”
这一刻,女人像是有些伤感,轻叹了一口气,“你阿姐我好歹也是曾经的青丘之主,九尾天狐的嫡系血脉。老祖宗留下的血脉神通传到我这,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但这断尾求生的法门,却是深深刻在我们九尾狐族血脉当中的,一时一刻都不忘记”
许长夜两世为人,见识是何等广博。
几乎瞬间就记起了关于九尾天狐一族的种种传说。
其中很多干脆就是阿姐亲口告诉他的。
九尾天狐,天地初开时,生灵至强者之一。
几乎可以和真龙、凤凰并列。
眼前的女人,正是九尾天狐一族的嫡系血脉。
只是传承至今,血脉之力早已散的七七八八。
但是哪怕仅存的一丝血脉,还是让女人在几千年前名噪一时,震惊东洲。
而这断尾求生之法,则是相当于九尾天狐一族的禁忌秘法。
同样是远古时,第一位九尾天狐所创。
世俗界民间传说中,狐狸有九条命。
这个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断尾求生之法,说的就是这回事。
拥有纯正血脉的九尾狐族,每一根狐尾,都相当于是一次生命。
每当寿元耗尽之际,都可以选择忍受剧痛,进行断尾求生。
从幼年起,重新活过一世。
只不过,这个过程极其痛苦,非有大毅力者不能忍受。
而且,更关键的是,类似这种逆天的法门,必然会有诸多弊端。
事实上,九尾狐族的九根狐尾都意义重大。
狐尾断裂的根数越多,副作用就会越大。
一旦九根尽断,那等待九尾狐的只有一个宿命。
魂魄尽散,不得轮回。
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九尾狐族宁可陨落,也不会以这秘法求生。
许长夜万万没想到,他的阿姐竟然会选择这条道路。
而且,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给自己留下。
断去九根狐尾,逆天活出九世,而代价
许长夜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阿姐已经断去了八根狐尾,活出了第九世。
如今仅剩的一根狐尾也黯淡无光。
怕是随时会凋零。
这岂不是意味着阿姐她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为什么,阿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长夜紧锁着眉宇,只感觉胸中有一口郁气难出。
女人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突然起身,说道:“跟我来。”
说罢,便率先向冰窖深处走去。
许长夜不疑有他,直接跟了上去。
冰窖的尽头,同样有着一扇青铜门。
推门进去。
是一间密室。
空间并不大,一眼可以看遍。
别无他物,除了一具玄冰棺。
而当许长夜看清玄冰棺内躺着的人的面容的那一刹,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但同时,心底却是一阵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