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神君
炼霞天君抬起手臂，指、掌，小臂，大臂寸寸断开。
他笑了起来，笑得比黄连还苦：“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渐没有回答。
就算他这时候回答，炼霞天君也无法听见了。
他整个人就像碎掉瓷器，蓦然崩裂，锵锵坠地，天道气数瞬间来到沈渐身周，盘亘萦绕，在他指尖晃动指引下，遁入虚空。
天穹间竟未有任何气机波动。
随着罗天消失，天道气数被收，右摄提大地之上各地香火地神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他们的命数与天道息息相通，就算没有天象显化，也能感觉天翻地覆的压迫感扑面而至。
解除封印的旧神感受更深，他们则是有种背后沉重大山被搬开的释放感。
于是新旧神灵齐聚天殿之外。
沈渐走上露台，俯瞰星辰。
天殿外的旧神齐齐跪倒，顶礼膜拜，根本用不着谁来带头，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们眼里，沈渐就是新的刑君，掌握天道杀伐的至高。
炼霞天君所勅香火神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呆呆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些陌生而强大的神灵，仿佛有种天之将倾，大难临头的悲怆。
仙神不两立。
若换到两万年前，此时的右摄提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沈渐不会这么极端。
于他内心而言，他首先是个人，不折不扣的人，同时他也是拥有最接近于刑君的神意，他也是神。
三大天帝天穹之上再度聚首。
“他已经得到了部分神意传承，此时你我若不联手全力扑杀，有朝一日，等他继承天神殿所有遗产，再想动手，恐怕悔之晚矣。”
主张以雷霆手段解决问题的是天帝。
太微帝不置可否，好像一直在打瞌睡，完全没用心听。
紫微帝道：“道兄有把握彻底打碎神殿？”
天帝沉默片刻，低声道：“三世尊都做不到，本尊自然无法超越他们，即使加上他们的遗惠，也无法办到。”
紫微帝道：“以道兄的推衍，合我三人之力，再次打碎大角星辰，能够封禁天神殿多长时间？”
天帝再次沉吟，道：“多则万年，少则千年。”
紫微帝瞥了眼他，淡淡道：“那么我们打碎大角星封禁天神殿的意义何在？”
天帝没有回应。
紫微帝道：“只图一时泄愤？问题是，别人没招惹我们啊！泄哪门子愤。”
太微帝呵呵道：“天道兄习惯了权柄独掌，乾纲天断，不适应有第三个让他施展不开手脚的存在。”
天帝怒道：“难道你就眼看着旧神复苏，如果他填补上至高大道空缺，你们觉得咱们仙域还有今天的宁静？”
紫微帝瞟向他，意味深长。
“仙域真的宁静？”
天帝瞪着他：“难道你姓顾的认为不平静？”
紫微帝摇了摇头：“你要怎么做，自己去做，反正在我眼里，不论沈滈陵将来会不会得到至高之位，补缺神灵至高之位，他首先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归属感，从他目前在大角天栋所作所为来看，本座认为没有太多可指摘之处。”
太微帝也打了个哈欠：“行了，行了，我跟紫微道兄想法一致，先走不送，等姓沈的真正从神殿出来那一天，我还能请他喝酒。”
说完，身形遁入虚空。
天帝瞳孔骤缩，杀了他的心都有。
然而三世尊留下的传承就是如此，虽然他这天帝掌握大半权柄，但在整个仙域的前途命运决定中，同样会被两位天帝掣肘。
紫微帝道：“我劝你赶紧把你留在大角天栋那些人撤走，梁子结得太深，将来人家走出神殿，只要不把你天垣彻底砍个稀巴烂，我可不好出手来管。”
……
天色忽然暗了。
沈渐望向天空，然后扭头看向左侧。
紫微帝就站在那里，趴在栏杆上面，完全没有一方天帝应有的形象。
他本来也不甚高大，现出真形后，看起来更加普通。
沈渐拿出两坛酒，一坛放在他手肘旁边，打开手中那坛，双手捧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长长吐了口酒气。
他现在的能力比起真正的罗天尚有一定差距，更何况与大罗天帝比肩。
好在来的只是他一缕分神，即使被斩也最多不过折损百年道行。
不过，他瞧得出来紫微帝对他并没有太多敌意。
紫微帝也拍开封泥，取出一只酒杯，凭空汲取了一杯之后，小口浅酌，然后皱起了眉：“不是金乌酒？”
显然他很介意酒的好坏，对这坛酒的嫌弃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沈渐笑道：“只是我刚从右摄提天殿找出来的。”
紫微帝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张开：“大角天栋的酒出了名难喝，这些罗天整日就琢磨着怎么抢地盘，也不知道发展自身优势。”
沈渐深有同感，“那位天帝正在撤走他派来捣乱的人手？”
身后的简迅闷声闷气道：“用不用把他们全留下来。”
沈渐道：“只要不带走什么水运山根灵脉那就算了，有的东西，拿走就拿走了，记住利息就行。”
简迅道：“是。”
紫微帝笑道：“将来讨利息也得有点分寸。”
沈渐又拿出两壶酒，放了一壶在他手边，说道：“我记得帝君那句，我是个人。”
紫微帝这次没直接打开酒壶，瞥了一眼：“南斗天府的琼玉液，你就不能拿壶金乌酒出来，这些年，三青亲手酿的金乌酒都不再送人，我可听说，百年陈老酒全给你一个人卷跑了。”
沈渐眨了眨眼：“是吗？”
想了好一会，这才摸了壶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金乌酒出来。
“只此一壶，我都舍不得喝。”
紫微帝赶紧收入袖子，然后扬了扬嘴角：“真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沈渐道：“太阳星垣在帝君辖地，要几壶酒还不容易，自己放不下身段，非得找我这个远游人打秋风。”
紫微帝大笑。
他还真喜欢沈渐这种不见外的相处方式。
过了近两万年，身边已经没几个能和他不见外的人了，高高在上的天帝也需要朋友。
……
大角天栋翻天覆地的变化很快传到了太阳星垣。
久未出现人前的三青难得露面，给一众弟子指点了一些修行上的疑难。
她的亲传已经开始收徒，就在洞天附近购买了几处山头，作为新晋弟子的修行场所，多数弟子还是习惯住在洞天内，她们习惯了那种与世隔绝的恬静生活。
三青是不是罗天于她们而言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身上没了那种生存压力。
卢绾儿跟在三青身边，相当不满地说道：“沈师既然都开始整肃大角天栋了，何不顺便回一趟太阳，亏得师父还整日惦记着他。”
三青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大角天栋像这边，大家都讲究个分寸，那边的几位罗天没谁是省油的灯。”
这时一个爽朗的笑声在洞天响起：
“不是他不想来，而是没法离开，这次出手斩杀一名罗天，镇压其他两位，用的只是分身而已，分身可没办法走出大角天栋。”
“九祖！”
三青喊声中充满喜悦。
简迅下一刻便出现在面前，精神焕发，仿佛脱胎换骨。
“九祖这是……”
“得益沈君恩勅。”
三青无比惊愕：“罗天？还是……”
简迅道：“若与气数相连，哪还能走出大角，只是个散司神位，不过这副衰败皮囊和神魂倒是稳住了。”
“这不就是好事，我还担心九祖无法再回来了呢！”
“你是担心沈君不能回吧！”简迅打趣道，取出一封信，递给三青，“沈君担心传书被天垣截留，所以让老头子专门跑上一趟。”
三青并没有马上拆开，而是揣进了袖子，故作沉着道：“走那么久写信就写信，还让九祖专门跑这一趟。”
卢绾儿笑道：“该不会是他馋了师父……的酒，让你回来取酒？”
简迅嘿嘿直笑：“就你鬼精灵，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三青还是忧心：“他不会遇上什么难处，无法脱离那座秘境？”
简迅道：“参透前人神意，谈何容易，如今有此成就已殊为不易，老夫此行，一来是给小主送信，二来也是联络沿途相熟星垣，如今的大角整肃一新，气象巨变，特邀各方仙商宗庭前往大角各垣开山立宗，设立商号。”
三青笑道：“听少阳剑宗说，柳栩已经和列肆那边联姻，他会作为少阳宗庭分支首先在右摄提主星建立少阳分庭。”
简迅道：“他们的喜事还是在右摄提办的，沈君亲自参与。”
三青咬着嘴唇，“他会不会将来与大角气数相连，想离开也难？”
简迅道：“小主尽可放心，沈君不会成为罗天，要成，那也是大罗天，逍遥天域，无所拘束。”
他看着三青脸色渐渐变得轻松，又道：“若小主有意去大角新开山头，沈君在神殿附近给留了个最好的位置，三条水脉一条火脉，再加上七条晶矿，那可是天选之地。”
三青板着脸，冷冷道：“不去，不去，哪有上赶子觍着脸跑去别人家地盘开山立宗的，我可是太阳罗天，还要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