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宣王中计(一)
唐巽被放了回去,既没有被收监,也没有掉乌纱帽,反而继续当起了徐州知州。虽然孙皓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对胡氏一案表态,但唐巽明白,自己不能让何信知道孙皓已经发现真相,不然孙皓与何信都不会放过自己。
唐巽十分不安地回到了州衙,换下官服,虽是数九隆冬,却出了一身的汗,就在他刚刚换好常服回到书房时,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立在厅中,怀中还抱着一把剑,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
唐巽心里一咯噔,连忙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就在这时,那个背影转过身来,不急不慢地说:
“唐大人,这一趟可好走?”
“何……何指挥,你是怎么进来的?”
不仅进了州衙后无人通传,甚至还直接进了他的书房。可见何信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的。
何信长着四方脸,眼睛极小,仿佛只有两条缝,但目光却锐利无比,他留着八字胡,胡须两端下垂到嘴角。
何信看着惊慌失措的唐巽,声音沙哑地说:
“知州大人好本事,被京城来的孙大人叫去问话,竟然好好地回来了。”
唐巽的嘴角抽了抽,讪讪地说:
“何指挥想到哪去了?孙大人履新赴任前也是徐州知州,如今既回了故里,虽是查案,却也心系徐州的百姓,特将我传去,询问一下徐州的近况。”
何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冷冰冰地说:
“是吗?询问徐州近况,问了整整三日?”
“是啊,孙大人招待了我三日!”
“是招待了三日,还是软禁了三日?”
“这……”
唐巽眼看着何信步步逼近,连同何信怀里抱着的佩剑似乎都在散发出杀气。唐巽一时情急,抖了抖宽大的衣袖,颤抖着说:
“何信!这可是州衙!我乃一州父母官,你岂敢在州衙对我无理?”
何信微微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恐怖,唐巽看着更加心虚,而他的心虚落入何信眼中,恰恰变成了背叛与出卖。
“唐大人,我一个厢军步军指挥,自然不敢乱来,可是宣王殿下能不能放过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听不懂!”
“唐大人,你能毫发无损地回来,继续做你的知州,孙皓给了你不少好处吧?你若是没拿出诚意,说了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他能如此宽待于你?”
唐巽知道何信说的是什么,只是孙皓那里有他行贿买官的全部证据,他要是敢说出对孙皓不利的话,一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个……何指挥,您瞧您这话说的,正因为我什么话都没说,孙大人审不出什么,这才放我回来了。倘若我真的都招供了,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何信微微低下头看着唐巽颤抖的手,冷笑一声,说:
“你当我傻?我的客栈里出了人命,死者还是我远房表妹,而州衙捕头段武又在查案时无故失踪,你根本没有去找人,也没有对我采取任何措施。单凭这些,孙皓就能将你治罪,可你如今却好好地站在这!我看……你是把我和宣王殿下给卖了吧?”
“何指挥,说话是要讲证据的!”
何信看了看手里的剑,又看了看满头是汗的唐巽,只威胁道:
“我不可能在州衙杀了你,但你最好好自为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否则……”
何信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紧盯着唐巽,缓缓转身离去,就在快要走出书房时,何信足下一顿,又微微侧目道:
“你也不要妄图来杀我。我要是出了事,你想想你的乌纱帽还能戴多久?你想想你这条狗命还能活多久?你最好想清楚我背后是谁。”
唐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听得“砰”的一声,书房的两扇朱红色木门关闭,何信的身影伴着脚步声消失在廊下。
……
京城长安的冬日比南方萧瑟些,凛冽的北风打着哨,把冷气直灌进屋里。楚王上前关上窗子,坐回紫檀木镂花矮脚小案旁的绣垫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愁眉不展的宣王,笑道:
“都快过年了,宫里的赏赐也下来了,五哥得到的一点也不比三哥少,五哥这是何故忧心呢?”
宣王抬眼看了看楚王,捏起身前的翡翠四角杯,轻呷一口热茶,问道:
“你可识得孙皓?”
就在前天,楚王刚刚收到孙皓的消息,果不其然,如孙皓信中所料,宣王应该也收到了何信的消息。
“孙皓啊?小弟怎会不知?若非我举荐,他哪有机会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呀!”
宣王一听,连忙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
“那他品行如何?是圆滑一点的,还是刚正一点的?”
楚王闻言,竟笑着摇了摇头,说:
“五哥就别试探了,我已经收到了孙皓从徐州寄来的信。”
“什么?”
宣王是个急性子,脸色一变,立刻愤怒道:
“孙皓给你写信?你们?难道你们……”
未等宣王说完,楚王的手就跃过了矮脚小案,轻轻拍了拍宣王的肩膀说:
“五哥,事情我都知道了。”
宣王一怔,狐疑地看着楚王,下意识地问道
“知道?你是说,孙皓已经查清了一切?”
“不错,这个孙皓确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了。可是孙皓却在信中说,他初到京城为官,对京中的事情尚不熟识,如今得知此事涉及到宣王殿下,事关重大,不敢自行处理,便来信与我,询问该如何回禀皇上?”
宣王闻言,眨了眨眼睛,似是明白了过来,他看了看一脸诚恳的楚王,故意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说:
“嗨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托岳丈大人帮我在徐州打听点事,正好岳丈大人在徐州有能用的上的人。谁知道啊,这个何信也是个粗鄙之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竟失手闹出了人命!”
宣王并没有言明具体是何事,旋即又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吹了吹,借着氤氲而起的热气微微抬眼打量着楚王的神色。他不能确定孙皓已经查到了哪一步,也不敢完全信任此时的楚王,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楚王虽未抬头,余光也能瞄见宣王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遂不紧不慢地兀自斟着茶水,说:
“五哥,孙皓既然给我来信,那便证明他不是个冥顽不灵的,绝不会像严默那样认死理。如今他既已压下此事,寻求我的意见,没准儿于五哥而言也是一个可用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