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各怀心事
小雪过后几日,天气愈发凉了,镇国公府的地龙总算烧了起来,府上也变得暖洋洋的。如今赵文静还住在镇国公府,每日与赵文煜一同起居,一同做功课。
过午之后的太阳比清晨暖和了不少,姐妹俩用罢午膳后在软榻上小憩了片刻,便起身坐在扇形窗边的方桌旁,做着女红,说着体己话。
窗外便是几株梅树,如今梅花虽未开放,枝丫上却时不时地会有鸟雀叽叽喳喳地掠过,热闹一番,又归于平静。
“老太太的寿辰就要到了,她老人家虽嘴上说着不宜大办,可咱们总该送些体面的贺礼,不能真的处处做冷清了。”
赵文煜垂眸看了看赵文静手上绣着的抹额,便忍不住笑道:
“我祖母这样的身份,一辈子什么金贵物件儿没见过,有道是礼轻情意重,这抹额是你亲手做的,自是比外头孝敬的任何俗物都金贵。”
赵文静抬起眼来,冲赵文煜甜甜一笑,便继续低下头去说:
“若说金贵,自比不得姐姐画的那幅百寿图,老太太看了必定欢喜。”
这时,蓉儿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说:
“两位姑娘且歇一歇,用些果茶吧,屋里烧了地龙难免干燥,这果茶里加了生津润肺的果肉,还是用蜂蜜勾兑的,最是滋养。”
屋里见暖,蓉儿的脸蛋儿也粉嫩嫩红扑扑的,赵文静见状,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蓉儿的脸,笑着说:
“蓉儿真是愈发白嫩水灵了,可见是这国公府的水土养人!”
蓉儿羞怯地低下了头,红着脸道:
“静姑娘又拿奴婢取笑了。”
赵文静闻言,搁下手中的抹额,只托着下巴望着外面的梅树,噘着小嘴说:
“我也只能和你们说说话了,我都多久没有见到爹娘和哥哥了!我想他们,想我的小房间,还有我养的小狗!”
赵文煜见状,连忙伸手打开桌上的六角雕花盒,里面被分成了六个小格子,分别装着红薯片、紫米芋头糕、花生核桃酥、咸香玉米片、五香黄豆粒还有糖炒板栗。
赵文煜往赵文静嘴里塞了一块紫米芋头糕,连忙宽慰道:
“前几日爹爹又让人送来消息,皇上如今根本顾不得璃叔父了,周围的守卫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松懈,尤其是交接班的时候,上一班人早退,下一班人迟到,中间几乎有一刻钟的空缺呢!”
近来,东平侯在楚王与孙皓的指示下频繁与自己家的姻亲往来走动,让皇帝倍感疑惑,一时分不平到底是谁动了歪心思,想要与东平侯合谋,因此老皇帝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早已忘了软禁赵璃的事了。如今赵璃府上的守卫日渐松懈,赵璃夫妇和赵景辉也自由多了。
赵文静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十分开心,只拿起一片香甜酥脆的红薯片放入口中,嘎嘣嘎嘣地嚼着说:
“要是能见见他们就好了……”
看着赵文静思念亲人的模样,一旁的蓉儿也不禁想起了赵兰溪。自从上次见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兰姨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国公爷之前明明说过,他会想办法让自己再见到兰姨,可是这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国公爷再也没在她跟前提起过这件事。文静小姐尚能时不时地听到家人的情况,可自己却连兰姨的消息都没有了,上次见面仿佛像一场梦一样。
……
申时三刻,赵璇从城外归来,他一进屋便脱下狐裘大氅,搓了搓手,顺手端起佟佳萱倒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们夫妇虽在立冬家宴那日发生了争执,但二人毕竟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没过多久便再次和好了。佟佳萱娉娉婷婷地立在桌旁,又为赵璇端上一碟五香小核桃和盐炙大杏仁,十分殷勤地说:
“挽秋如今过了孕吐,愈发能进膳了,午膳进了山药炖乌鸡,脆皮烤鸭,酸菜鱼,芋头烧排骨,还有咱们庄子里送来的各式时令鲜蔬,或小炒,或凉拌,挽秋都进了不少!”
赵璇听着,心里乐呵得不得了,忍不住揽过佟佳萱的肩膀,问道:
“那你说说,挽秋是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辣的?”
佟佳萱以帕掩唇,娇笑着说:
“那还用问吗,除了酸菜鱼,还要吃糖醋茄条、酸黄瓜,饭后还要用几颗梅子、杏脯,真真儿是掉进醋坛子里了!”
赵璇听了这话,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好!太好了!我赵璇这是要有儿子了!过不了多久,我也能像大哥一样儿女双全了!”
说完,赵璇又搂着佟佳萱说:
“佳萱,这是我的第一个儿子,一定要当做嫡子来教养,到时候我把他记在你的名下,你和挽秋一起抚养他!”
佟佳萱并不担心这些,在她眼里,挽秋跟儿子只能活一个,等儿子一落地,就是她一个人抚养了。
不过,近日敬王在皇上那里有些失宠,不太受待见,整个靖安侯府与永昌伯府都惴惴不安,大家都猜到是敬王走错了一步棋,惹来皇上的猜忌,而楚王最近又似乎与宣王走得近了些,就连多年没有什么动静的东平侯都开始四处走亲访友……朝堂上的局势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
这样想着,佟佳萱不禁焦躁难安起来,她瞥了一眼赵璇,开始盘算着打听起朝堂上的事来:
“对了,说起大哥,似乎许久没见他了,他近来在忙些什么?”
“哦,大哥自然还是忙大理寺的那些案子,白日里鲜少回府,有时夜里也要出门,新上任的那位大理寺卿甚是严厉呢!”
“哦,这样啊……那……大哥见没见过那位从徐州来的楚王殿下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既无官也无爵,大哥就算要见这些皇亲国戚,也不可能带上我的。”
说到这,赵璇狐疑地看了佟佳萱一眼。佟佳萱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整理着桌上的茶盏,一边继续问道:
“对了,大哥不是要娶东平侯的女儿做续弦了吗?东平侯都是半截身子在土里的人了,这么多年都深居简出、夹着尾巴做人,可最近倒是十分活跃呢!”
听到这,赵璇心头倏地一颤——佟佳萱向来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她何时竟对外面的是是非非如此了如指掌了?
见赵璇紧盯着自己,佟佳萱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假装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以此掩盖住自己慌张的神色。
赵璇上前两步,淡淡地说:
“你说东平侯啊,他年纪大了,不知哪天就撒手人寰了,可怜他膝下无子,其他女儿又是远嫁,只剩一个三十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在膝下。如今这个女儿终于找到了好人家,还能一举成为国公夫人,老爷子心里自然高兴,走走亲,访访友,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
“不过,夫人是怎么听说这些事的?”
“啊?”
佟佳萱一怔,连忙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府上这么多负责外出采买的下人,每日进进出出的,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回府以后难免聚在一处议论,妾身也是无意间听到的。”
“这样啊……”
赵璇一听便知,佟佳萱说了谎。且不说赵瑾素日御下极严,最讨厌下人们聚众议论是非,就算是有些下人在背地里乱嚼舌根子,也顶多是坊间的见闻和趣事,绝不敢议论哪个王侯、哪个大臣。
赵璇猜测,佟佳萱近来定是跟她的娘家或是靖安侯府的赵兰亭联络密切,只是他从未见到过有人来拜访佟佳萱,佟佳萱也鲜少出门,他们之间是如何传递消息的呢?
为了尽快打消赵璇的疑虑,佟佳萱连忙岔开话题道:
“二爷,累了吧?您且坐会儿,晚膳想用什么,妾身吩咐厨房去制备?”
“不必了。”
赵璇整理了一下衣袖和衣襟,说:
“我等下要去会一个朋友,在南方经商时结交的,他今日来了京城,特邀我一叙,今晚我就不回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