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三人行
不大的房间里点着烛灯,微光透过窗户跳动闪烁着。徐掌柜搓了搓手呵着气,从茶房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壶和三只微微有些泛旧的瓷杯,往那不大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的三个人围桌而坐,徐掌柜把茶水端到桌子上,孙皓却连忙起身,抱拳作揖道:
“孙某不知徐掌柜是自己人,方才多有得罪,在下给大掌柜赔不是了!”
“哪里的话,孙大人折煞小人了!”
徐掌柜连连摆手说:
“有道是不知者不为过,小人与孙大人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说完,徐掌柜十分有眼色地退出门外,将房门关好。赵瑾主动执起茶壶,一边为大家斟上茶水,一边冲孙皓说:
“明昭,兰溪的事我并非故意瞒你。我当年找到兰溪时,正值科考发榜,即将入仕,而兰溪也被我带回了京城,在严默手下做事。我想着你在徐州,我在长安,日后大家见上一面都难,而兰溪的身世一直是个忌讳,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书信传于你,万一被朝廷的人截获,知道了兰溪偷偷回京,于她于你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向你提及。”
孙皓听了赵瑾所言,微微点了点头,赞同道:
“当年陛下命镇国公府将令妹从族谱上除名,永世不得回到长安,你如今的顾虑我自然能够理解。”
孙皓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赵兰溪,又看了看一旁的赵瑾,忽然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
“难怪你一直不肯将严默的侍女引荐给楚王殿下,原来这位携带大梁洗冤录逃出京城的侍女就是你的妹妹!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觉得时机未到,我自然也不会向楚王殿下提及令妹。”
“多谢!”
一番交谈过后,赵瑾慢慢将话题转移到孙皓身上:
“对了明昭,你匆忙而来,不可能真的是大理寺有紧急的案子要处理吧?”
“那自然都是掩人耳目的说辞。我刚从楚王殿下府上回来,有急事找你相商。如今黛姬已经被接入东平侯府,锦斓坊诸事尚在交接中,这个时候难免会出现疏漏,殿下的意思是近日最好不要在锦斓坊接头碰面了。权衡利弊之下,我便去茶楼找你了,可是你们茶楼的掌柜说,你来稻花香买糕饼来了,我想着这两家店离得也不远,就赶快找了来。”
“买糕饼自然也是对外的说辞,我是来见兰溪的,她遇到了麻烦。”
孙皓一听赵兰溪遇到了麻烦,目光一紧,连忙关心道:
“师妹遇到了何事?可否说来听听?”
赵兰溪怔了怔,却神色平静道:
“不碍事,楚王殿下的事要紧,还是师兄先说吧。”
“我要说的事复杂些,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解决,如果你的事我可以帮上忙,倒也不枉来这一趟。”
赵兰溪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
“我的事情也很棘手,还是师兄先说吧,楚王殿下要做的事,关系到我能否给严大人报仇,于我而言更加重要。”
孙皓沉默了片刻,只好应道:
“那好吧,我长话短说。”
只见他从左袖中摸出一个浅蓝色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信纸。孙皓将信纸展开摊在桌上,赵瑾和赵兰溪凑上前去一看,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纸黑字一目了然:交出大梁洗冤录,饶你不死。
赵瑾抬眸冲赵兰溪点了点头,赵兰溪见状连忙也拿出了自己的那张信纸。两张信纸放到一起,同样的纸张,同样的内容,同样的笔迹。这回,轮到孙皓惊讶了。
“怎么……难道师妹所说的遇到了麻烦,正是这字条?”
“是的。这张字条被一箭射到了碧翠山庄的门前。”
“巧了,我这张字条是被一箭射到了楚王府门前。”
“楚王府?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赵瑾显然也有些诧异。孙皓只道:
“楚王殿下先前进宫面圣,陛下似乎对敬王殿下有些不满,遂授意楚王与宣王联手,这样就能平衡一下朝中各方势力。楚王殿下近来才刚开始接近宣王,这字条就在今天早上被射到了门前,这可是堂堂楚王府的正门!”
赵瑾把两张字条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孙皓在一旁询问道:
“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辨别一下,这上面的簪花小楷最有可能出自谁手。你在京为官多年,对京中各大贵族的字迹应该多有了解。”
一心想要找到大梁洗冤录的,一定不可能是江湖鼠辈,他们必定是京中能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且官居要职,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足够的势力制造冤案,也只有他们最想销毁那本大梁洗冤录。
赵瑾看着手里的字条,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说:
“这种极其工整秀美的簪花小楷是近十几年来在京中盛行的字体,京中凡王公贵族,皆以能写得一手簪花小楷为荣。这字条上的字体过于刻板,一笔一划皆如刀刻,分明是刻意对着字帖描摹的,绝非凭空而写。此人这样做,应该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出这是谁的笔迹。”
孙皓久居徐州,地方州郡对簪花小楷没有这么追捧,而孙皓为人一向随性洒脱,素日多写行草,并未钻研过这簪花小楷。见赵瑾这样说,孙皓想了想,追问道:
“那这簪花小楷要练到何种程度,才能描摹得和字帖一模一样。”
“我就可以。不过,我身边倒是鲜少有人能做到,这需要从小习练,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很难做到这般。”
既然鲜少有人能做到,那就不难排查。孙皓又问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上面的簪花小楷临摹的是哪本字帖?”
“是一本叫梅书梁楷的字帖,这人姓梅,但是早已过世了。这十多年来京中贵族子弟若要习练簪花小楷,都是临摹的这一版,其余各版在京中是不入流的。”
这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赵兰溪忽然开口道:
“如此一来,寻找目标的范围就小了许多,首先需得是京中贵族,其次要习练到与字帖一模一样,而能有这项本领的人本就不多,除此之外还要能制作弓箭和弩车。”
“不错。”
孙皓接着说:
“那支箭是自制的,并不是军中武器。”
赵兰溪顿了顿,却眉心微蹙,沉声道:
“这人既然不敢用军中武器,一定是怕我们凭借弓箭上的标记看出是出自哪个军营,从而暴露了身份。如今他使用自制的箭,我们甚至都无法判断这人是文官还是武官。”
然而,就在大家都陷入沉默中时,赵瑾却忽然开口道:
“这个人一定是武官!”
孙皓闻言,有些疑惑道:
“武官会在书法上有如此深的功力?”
赵瑾只冷笑一声,将两张字条放回桌上,解释道:
“我朝重文轻武,越是武将之家,反而越重视子女的文墨,生怕日后被人瞧不起。沈浩存的小儿子沈骥,就是那个在关外挥刀自尽的小将军,他就写得一手好字,甚至还识得契丹文。正是因为对方是武官,旁人轻易不会想到他们也能写出这样标致的字,所以一定会觉得这两张字条是某个文官所为。这样,咱们就被他们引到了一个误区,也许永远都查不到真相了。”
赵兰溪听了赵瑾所言,眸中一亮,瞬间明白了过来,连忙道:
“还有一点,文官即便是豢养暗卫,也很难制造出这样标准的箭,况且,我门前的那支箭应该是被弩车射到山上去的,如果真的是弩车,那么不在军中待上许多年,是不可能制造出来这种军用战车的!”
“还有一点。”
孙皓看了看赵兰溪和赵瑾,补充道:
“他们私造的武器应该在城外,因为若想把弩车运出城去是绝对逃不过城门守卫的,这个人一定在城外有一个很大且很隐秘的地方,那里就是他们锻造武器装备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