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心虚的巫妄不就是虚妄吗？
原来名叫白石窟的血神镇坐立在山腰的石质平台上。平台光滑规整, 好像有人一刀把山体削掉了一半。
天刚亮，镇子里很空洞，各色店铺紧闭大门, 薄雾弥漫的街道上见不到任何人。
米勒握紧刀柄, 表情严肃, “有点奇怪, 怎么没人啊？这一路上除了之前那个扫地的就没看到其他人。”
“我听父亲说，白石窟就是这样, 他们白天都不开业，晚上才是重头戏。”罗修摆手笑, “我们去白石酒馆找他们老板谈谈, 今晚把东西卖出去后好好玩。”
米勒听了罗修的话, 放松了握紧刀柄的手，但手掌还是搭在刀柄上，“是吗？那倒是不错。”
罗修无奈的笑笑, “到了。”
“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我怎么没看见在哪儿？”
米勒只看见了满是红枫树的树林, 有些疑惑。
“我们又不是客人, 谈生意从后门进。”罗修又补充道, “父亲特地叮嘱过的。”
红枫最密集的地方，一道画着花木虫鱼的木制门扉隐藏在其中。
罗修带着米勒停在白石酒馆的后门前，敲响了门，“有人吗？我们是之前谈好的休狄商队, 我们找希娜老板！”
木制的门扉被人从内部推开了，灰裙的女人倚着门见了两人笑, “是来送货了吧？我马上找希娜老板。请进，稍坐片刻。”
灰裙女人侧开身子，娇俏地眨眨眼, 翩然而去。
米勒轻声叹谓，“不愧是最出名的销金窟，随便来一个都那么厉害，一眼望过来魂都飞了。”
罗修干笑了两声，心说你是没见到刚刚那人的脸，否则你连那石阶都不敢上，肯定怕踩脏了给人家增加工作量。
两人在后门小院里的亭子内坐下，希娜就在这时提着墨绿色的长裙走出来，“贵客啊，有失远迎。”
她很美，且金发发泽纯正、仪态优雅，唯一的缺陷就是妆容太过浓艳，浓得看不清面容，如一层掩盖自己的假面。
她在罗修身旁坐下，刻意挑逗地问，“小少爷给我带了什么东西呀？
”
罗修站起身，“带了内陆的蔬果，布料，工艺品和一些特产小玩意儿，数量多，肯定只有您这儿才吃得下。”
希娜很满意他的奉承，在亭子中央的石桌边缘敲了敲长烟斗，缓缓的吸上一口，吐出如同外面薄雾一般的轻烟。
她没有再逗罗修了，“东西的质量我清楚，报价吧，合理我就全要了。”
“希娜老板爽快，商队就在山下，至于报价……按照父亲的惯例……50000银元如何？”
“成交，叫你们的人把货搬上来吧。”希娜再次敲击烟斗抖出烟灰，姿态慵懒随意，“这儿可都是娇滴滴的美人，我可舍不得让他们去搬货。”
“这是自然。”
罗修故作老成的伸出一只手，“交易愉快。”
“和小少爷这样的人交易……当然是愉快的……”
希娜轻吐出一圈烟圈打在罗修脸上，伸出手与他握手，触之即离，指尖还轻轻在掌心勾了勾。
罗修吓得差点把手直接甩开。
察觉到罗修的态度，希娜掩唇娇笑，“小少爷经验没你父亲老道，今晚来酒馆见见世面，姐姐请你喝酒。”
罗修尴尬的咳了两声，“一定，一定，承蒙希娜老板关照。”
他说完这话连忙逃走，米勒好笑的跟他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朝希娜挥手告别。
希娜习惯性一个飞吻，“要是晚上不来，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那可不行，我肯定带着小少爷过来。”
米勒关上门，隔着门都能听见他语气含着笑意。
后院安静了下来，希娜笑容消失，望着被关上的、通往外界的后院门，最终起身离开。
从后门逃走算什么？她现在可是可以每天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
她提起裙摆，重新挂上轻慢慵懒的笑，朝着与朴素木门相反的酒馆内走去。
夜幕降临，镇外浓雾依旧，镇内薄雾装点了各色灯火。
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弧度一致的笑容，像精密的机器和各司其职的零件螺钉。
白石酒馆里是最灿烂的
灯火出源地，它是依靠着山腰的石壁建成的，大门几层楼阁，内部挖空山体内藏乾坤。
楼阁上挂着轻纱彩带与花灯，各色美人身着华丽又精致的长裙，倚着围栏自是风情万种。
他们连身上和脸庞的裂纹都比常人更为妖娆，别有美感。
酒馆内部，罗修坐在酒馆水流的小木舟上，面对希娜递过来的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随他一起来的佣兵，却被揽着美女喝酒吃肉的佣兵们挪揄地看着。
他双手接过酒杯苦笑，“希娜老板，我是真的酒量不好。”
“来这儿哪儿不喝的道理，这可是规矩。”希娜嗤笑，“不过是度数最低的酒罢了。”
罗修无奈抿了一口，转移话题，“希娜老板，这儿是什么时候改名叫血神镇的呢？”
希娜随意望着水中自己与繁星灯光的倒影轻声道，“这儿一直都是血神阵，我怎么会记得是多久叫这个名字的？”
罗修惊讶，“可……”
“可什么？”
“没，没什么。”罗修挠挠头，“我听石阶上扫地的人说，这儿叫白石窟，后来才改名的，父亲也说这是白石窟。”
他没注意到希娜听见“白石窟”时的僵硬。
“你说……什么？”
希娜生涩地振动声带，翠绿的眼眸一片空洞的注视着他。
罗修茫然的问，“希娜老板，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小少爷！跑！”
他听见了佣兵米勒的声音，迟钝的循声望去，却愕然惊觉——除了他和佣兵这些外来者，所有的客人、侍从都定在原地，缓缓的扭头，用那宛若人偶般恰到好处，又一模一样的笑脸齐齐注视他，眼睛都是那么空洞可怕。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骨直窜头皮，他感觉自己像这些人偶一般失声了。
“快跑！”
罗修被佣兵中女弓箭手的喊声惊醒，看着嘴角上扬笑容怪异的希娜，心一横跳出了木舟，潜入水中。
他知道这是活水，他可以从水里逃出去。
酒馆的小河清澈地反
映着上方人偶的倒影，极为微小的肉芽在水流中蠕动，爬进了罗修的眼睛。
罗修感到无比惊恐，他能在水中看见佣兵们被人偶淹没，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对……像现在的他一样。
越来越多的肉芽包裹了他，他感到皮肤痒痒的，鼻腔和喉口有什么像蠕虫生物的东西在蠕动。
这些肉芽在身体内部生长，分化出带有吸盘的触手涌上了大脑。
脑子被吸收了，头骨下方却被这些混乱的东西填满。
他听见千万人在旁耳语，听见各种乐器单调又莫名嘈杂。
一声长叹充斥……
罗修在水底瞪大眼睛，眼角/膜长出了一层毛发，毛发下方是遍布的血丝和灰白色的阴霾。
愤怒的女高音唱着饶舌花腔咏叹调，有忏悔之意。
痛苦……又甜美得令人沉溺，沉溺在这复杂的混乱中。
他最后看见……穿着广袖红袍的人端坐在水面最高的平台上，光滑的皮肤没有一丝裂纹。
罗修迷迷糊糊的想：“怎么是他……他还劝过我不要进这儿来……可惜我没有听……不过他又怎么在这呢……”
那人抬袖掩住下半张脸，眉眼像是对他笑……
实际……台上的巫妄用袖子挡住嘴，狗狗祟祟的把刚刚希娜给他的炒奶皮扔进嘴里。直觉到动作被罗修发现了，他尴尬的放下手，敲了敲桌子。
浓郁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来，模糊了水中倒影。
在雾中，侍者应声为他端上了下一盘挤满奶油的炒奶皮。
巫妄面不改色，深沉的对着水中的罗修低声解释，“汝之所见，皆为虚妄。”
心虚的巫妄，可不就是虚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