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 章 救赎
窗外的雨大得让谢邱竹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还伴随着剧烈的心慌。
谢邱竹抚着心口，收回视线。
身侧站着一个黑影，正是消失已久的暗卫，“家主说，今日就让属下一定带殿下离开北梁。”
谢邱竹心里堵得慌!
“闭嘴，我上回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想卷进皇储之争，更不想做谁的棋子。”
“殿下!”暗卫急了，“真的不能再等了……”
手边的瓷盏“啪”地一下摔在地上，“滚!别让本殿下说第二遍!”
暗卫立刻跪在地上请罪，膝盖直直压在碎裂的瓷片上，顿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氏族培养的暗卫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殿下，莫要一意孤行。留在这儿，您会有生命危险。”
谢邱竹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
见谢邱竹脸上的困惑不似假的，暗卫便清楚，谢邱竹一定没有看当初送来的信。
暗卫低着头，一五一十地交代说：“家主派家中大公子列兵边境，与青州相对，是想最后北梁出面和谈时，顺理成章地接殿下回宫。”
“如今北梁迟迟没有动作，和谈的意向不甚明朗。为了以防万一，家主便让属下尽快接殿下离开雍都，再拖下去，恐殿下有性命之忧!”
“——原来如此!”
门被人从外面“砰”地踹开，声音非常大，惊得屋内二人纷纷转过头去。
“……淮安。”谢邱竹低低唤道。
纪淮安从外面一步步走进来，身后都是湿漉漉的脚印。
他浑身被雨水浇透了，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额角、鬓发、颌骨，都被雨水爬满了。
谢邱竹上前，“淮安，我可以解释的，我跟他……”
“解释!”
“哼。”纪淮安冷笑一声打断，用力推开想要靠近他的谢邱竹，吼道：“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摆在我眼前，事实就是你，谢邱竹与南齐的细作勾结，眼下要暴露了，被发现了，然后就想要逃跑。”
“好算计啊!”
纪淮安拍着手，微眯起眼睛，低低问道：“是不是连我也在你们的算计里”
此刻，纪淮安感觉灵魂都要飘出体外，空洞地看着另一个人顶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站在谢邱竹面前。
用一种嚣张、刻薄、嘲弄的嘴脸，冷漠地说着刺痛人心的话。
看着僵立在原地，手足无措的谢邱竹，纪淮安的心每一刻，都像在凌迟，每一句违心的话说出来，都像被尖刀捅进胸口，一刀一刀给剜，一刀一刀的刮。
“我没有……”谢邱竹苍白地解释着。
他从前是想过利用，可是他舍不得，他好舍不得骗这个世上唯一肯待他好的人。
这个会在他冷时抱着他，雷雨夜告诉他“不怕”，会说“永远陪着他”的人；会对他这样的许诺一生，说“命都给你”的人；会想与他这样的人，长长久久，白头到老，说“我喜欢你”的人。
谢邱竹不死心地抓住纪淮安的手，“我跟他不认识，他只是我母族的暗卫，我早就被他们放弃了。你不是知道的吗？我是被南齐所有人放弃了才送到北梁的，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只是利用。”
谢邱竹毫不在乎，试图拿自己当初来北梁时的狼狈，撕开自己曾经最在意的创口，撕开刚长好的皮肉，摊给纪淮安看。
他眼底蓄起湿热的潮气，“你不是说你喜欢我的吗？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这样伤害我。
纪淮安心揪在一起，痛得都要支撑不住了。但他仍牵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谢邱竹，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异国他乡的不易，还是想告诉我，你为了在这个仇恨你的地方争取那一点点喘息的空间，而与我这样纨绔的风流浪子缠绵于床榻……”
“啪”地一声脆响。
纪淮安被打得偏过头去，僵住了。
谢邱竹眼尾泛起恼怒的薄红，琥珀色的眼瞳变得晦暗不明，氤氲着层层莹光，里头藏着幽幽暗芒。
“纪淮安，你从前说的那些承诺，都是假的，你都在骗我？”谢邱竹攥着发烫的掌心，嘴唇都在抖。
“当然!”纪淮安像终于活过来一般，顶了顶抽痛的脸颊，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笑，渗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什么承诺，什么一生一世的誓言，都是些过嘴，什么都不是的屁话，说给青楼的姑娘听，人家都嫌脏了耳朵，骂你滚!”纪淮安勾着漫不经心的笑，神情很是惫懒地望着他，“不会你一个南齐皇子就爱听这些虚话，这么容易就被我给骗了吧!”
纪淮安说话很是玩味，“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个人渣。”
从始至终，谢邱竹都用他那双冷隽的眼睛盯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纪淮安不得不拿出百分百的精力去抵抗，去压制，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崩溃，就会前功尽弃。
他表现得那样好，用那样轻巧的语气，说出最轻巧的话，“既然咱们都说开了，那我也玩够了，那咱们就……好聚好散。大路朝天，你跟着你身边的暗卫回南齐，我继续在北梁，做我潇洒的二公子。”
“你这是……想赶我走”谢邱竹一字一顿，双目逐渐变得赤红，阴翳的目中尽是寒意。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纪淮安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人贵在有羞耻之心，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想着留下来，可就不礼貌了。”
“还是……你想继续与我纠缠。我倒是不介意，毕竟我还是挺喜欢跟你上（chuang）的，很满意……”
“住口——”
大雨凄凄，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冷得凝结。
“……好，我走!”
纪淮安呼吸停滞，浑身冷得发抖，胸口一阵阵的闷痛，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谢邱竹妥协了，他从来谁也留不住。
“纪淮安，当初你就不该招惹我。”
他忍不住低头嗤笑一声，带着自嘲与委屈，“事到如今，算了……”
“纪淮安我也不要你，再也不要了……”谢邱竹长舒口气，像是回应他，又像是告诫自己。
他这样的人，连自己的母妃都不喜欢，他怎么敢奢求别人喜欢他……
可笑!
他还以为，他前半生不见天日的十九年，是为了等到纪淮安，得到救赎!!
可老天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告诉他：你简直天真的像个傻子，让人看尽笑话的傻子!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