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 章 面目
纪逾白先是震惊,然后是气不过,他起身一巴掌打在梁深脸上,“梁深,你昏了头了,你当我是什么人”
一直站在那里岑大监也是来不及惊讶陛下对宁远侯的心思,便是一句“大胆——”脱口而出,“定远侯居然敢打陛下,来人,将……”
“住口!你们都下去。”
岑大监立刻蔫了,喊了声“陛下”。
“滚——”
“……诺!”
所有人都出去了,梁深捂着被打偏的脸,阴翳地起身看向眼前之人,“逾白,你可知道,你这一巴掌,足以让寡人要了你的命。”
“那陛下便杀了臣!”纪逾白如同受到侮辱,胸口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梁深看了他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纪逾白沉默着与他对峙。
梁深走过去,凑到纪逾白耳边,低笑着说:“逾白,好久没人敢这么对寡人了,要是别人,寡人连他九族都不会留。可是如果是你,哪怕你打了寡人一巴掌,寡人依旧舍不得伤你。”
梁深着迷地看着纪逾白冷硬的侧脸,想要凑近些,再凑近些,却被纪逾白冷硬地推了出去。
“陛下,自重!”
被远远推开的梁深只是脚步踉跄着微怔,旋即又笑了起来,“逾白,你弟弟还在雍都。”
“你想拿他威胁我”
梁深看着袖袍上的刺绣,开口道:“寡人怎么舍得,宁远侯想什么呢?寡人只是好心提醒,想让宁远侯乖一些,顺便磨磨性子。”
纪逾白闭上眼,眉头深深皱起,心里既是烦躁,又是憎恶,还有更多的,是对梁深拿纪淮安威胁自己的无奈。
他沉声说:“梁深,我以为我们还有以前的情意在,你真的要这么逼我”
“寡人没有逼你,只是给了你选择。”梁深煞有介事地说:“难道留在雍都不好吗?你为何一定要回冀北,与一群人待在刀光剑影里喊打喊杀。”说到这,话头一顿,“胳膊上的刀口还痛吗”
纪逾白怒道:“你一直监视我。”
“你不早就知道了!”梁深深吸一口气,说:“寡人送去十几个,就被你一个人全杀光了,好不容易剩下一个漏网之鱼,也只是能勉强送回些片面的消息回雍都。”
的确,各方在冀北安插的细作眼线多了,纪逾白都动手剪了。
梁深暧昧地摸上纪逾白的脸,说:“你拒绝寡人也没关系,寡人有许许多多的时间跟你消磨,但寡人性子急,你可千万不要让寡人等太久。”
纪逾白浑身僵得如同石头,他盯着梁深的眼睛,问出一直想问出口的问题,“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
梁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乐不可支地扶着身侧的桌子,笑弯了腰,“逾白啊逾白,你一向聪明,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这么可笑的问题”
“现在这才是寡人真实的模样,寡人一直都是别人最讨厌的那种斤斤计较,心思狭隘阴沉的人。”
“不过是你纪逾白喜欢怯懦胆怯的梁深,寡人才会一直装成你喜欢的模样。”
“那……当初那场初遇,你求我救你……”
“假的,都是假的。”梁深脸上的笑容肆意恶劣,“寡人早摸通了父皇当日的行程,故意惹他们做那场戏。你不来,寡人的父皇也会经过那里,到时他一定会看到寡人那几个好哥哥是如何欺负,折辱他们的好弟弟的。”
梁深看着纪逾白怔愣呆滞的目光,心中酸胀,但还是一狠心,敲碎他的幻想。
“本来就不是做给你看的,你也不用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骗,你只是个意外,连寡人都没料到。”
纪逾白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梁深继续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剜人心的话。
原来自己只是意外,原来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根本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保护,是他自作多情,坏了这人的计划。
情义
他居然也会觉得自己与这样的人有情义,他真是平日骄傲过了头,才会在这跌了个跟头。这么多年,被人当成傻逼一样戏弄,耍得团团转,他可真是活该!
纪逾白喉咙干涩,按耐着心头的痛意,艰难地张嘴问道:“那陛下呢!你现在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梁深用手扫过眼角笑出的泪痕,看着他,说:“当然是因为寡人发现,怯懦胆怯的梁深留不住你。这些年,你总说你把忠诚给了寡人,可寡人不想要,寡人想要你的情,想要你的人。”
“寡人不后悔那日在长街拦住你,寡人从未见过这么暖的光,这么多年寡人见过宫里多少莺莺燕燕,对谁都差点意思。唯有你,寡人想偷偷收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
纪逾白被这套说辞恶心透了!
“你,太令人恶心了……”
“恶心”梁深清秀的小脸瞬间煞白,但还是强撑着一抹笑意说:“寡人本来就是这副样子,你早晚都会见到,但你不觉得,你这话一出口,也太伤人了。”
“你,出去——”
纪逾白指着门口,现在他一时一刻也不想见到他。
梁深自然看出纪逾白的态度,一步步走了出去。等到门前,梁深还是回头想对纪逾白说些什么。
“你……”
“滚出去——”
……
房间再度安静下来,没有喧闹嘈杂,没有乌泱泱的宫人,更没有梁深。
纪逾白有些恍惚,他看到桌子上梁深用过的茶盏,狠狠砸向地面。
还未走远的梁深听到身后瓷盏破碎的声音,脚下一怔。
岑大监适时喊了声“陛下”。
被唤回神智的梁深没有动作,只淡淡说了句,“走吧!”随后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屋子里,纪逾白如同困兽般砸碎梁深碰过的瓷器、桌椅,发泄自己这么年被欺骗的怒气和压抑的委屈。
满室狼藉,纪逾白才脚步虚浮地穿过一室狼藉,走到床边。他无助地瘫坐在地上,抱起膝盖,脑子都是混沌。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依稀记得那时梁深的样子,与他弟弟一样大的年纪,小小的,怯怯糯糯地拽着他的衣角,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着,跟小淮安追在他身后一模一样。
他当时在雍都住了三年,无亲无故。
几位皇子又都不是善茬,他只能在深宫里,小心地看顾着梁深,待他如同亲弟。
后来父亲骤然离世,母亲殉情,他连夜打马出城回冀北奔丧袭爵。
夜色深深,梁深因宫禁,只能送他到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