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 章 粗针
谢邱竹穿过曲水流觞的小楼，竹叶掩映处就是新批的书房，进去，王大监就守在屋外。
兽炉暗香，锦雀屏风前站着一个身段娉婷的女子。见门开，扭头看向谢邱竹，行礼道：“主子——”
“嗯。”
谢邱竹错身落座，微微启眸，沉静地看着花弄影，道：“查到了什么”
提到正事，花弄影罕见地脸色难看起来，说起了自己的疑惑，“主子，我怀疑纪淮安见过契丹人!”
谢邱竹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讶异的神情出来，“他见契丹人做什么？”
花弄影不是一个喜欢捕风捉影，信口开河的人，谢邱竹也相信她的判断。她所说怀疑大多是已经肯定，只是关于纪淮安，她实在拿不定主意，这话说得算是谨慎了。
只是，淮安为什么会见契丹人又怎么会与契丹人扯上关系
谢邱竹沉默地坐着。
窗外烈日灼灼，一大片湘妃竹的绿影透过窗纱落在谢邱竹的鞋边，而后渐渐地爬上他的膝盖，一半挡在了他的脸。
“属下猜，是纪公子用箭射伤了一个契丹人，那日纪公子最后见过的，应该是契丹的吉利将军。”
这便解释清楚了，定是吉利对淮安说过什么。
花弄影瞧不清谢邱竹的神情，只一股脑儿地汇报着近日查到的东西，“但奇怪得是，前几天吉利夜里冒雨去城里请了个大夫。
行宫应配备医官，吉利舍近求远，十分奇怪。
属下问过那位大夫，他说是救治了一个左肩带着箭伤的契丹人，因为伤口发炎才连夜请了他。
后来属下查了，吉利身边的确一直都有跟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随护，却没人知道他叫什么。
属下起了疑心，找人试过。那人是与吉利年纪相仿的健壮男子，会武功。打斗时，吉利和胡烈丹两人十分紧张他的安危，有意无意将他护在身后。”
花弄影的话点到为止，谢邱竹闭上眼，指节敲击着桌案。
一下一下，像是敲击在人心上。
他在脑子里厘清了所有的经过，也预见到了花弄影心中的结果，然而心中却仍然荡动不止。
“你觉得那人是莫桑!”
“正是。”花弄影查到这些的时候，内心也纠缠不已，实在放不下，就匆匆进了宫，亲自找谢邱竹汇报。
“不过莫桑他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舍得丢下契丹的那群人跑到寡人的地盘。”谢邱竹睁开琥珀色的眸子，阴阴笑着，语调不紧不慢，却让人毛骨悚然。
“叫十七过来，你跟着他一起。不管那人是不是莫桑，都把那人给寡人带回来。”
花弄影道：“诺。”
走到门前，暖暖的日光打在花弄影身上，她突然回头笑道：“陛下，当初就说不让你碰罂膏，现下你要强行截断，可不容易。
熬过去也损害自身元气，算是亏了!”
谢邱竹瞧着阳光下笑得娇媚的女子，眉目自持，只淡淡道：“还好!”
什么他都说还好，当初病榻未起时，若非秦太师给他喂了让人上瘾的罂膏吊着精神，他怕身子早就撑不住。
这罂膏本就对身体不好，有毒性，易上瘾，秦太师想用着它控制谢邱竹，拖垮他的身子。
谢邱竹自然知道这些算计，对着他那点子心思门清，但他又实在离不开这东西。
纪淮安不在，他便对生死没什么趣味。
罂膏总让他眼前生出些旖旎晦涩的幻觉，他当初总得靠这些虚无的东西撑着，才不至于半路垮掉，疯掉!
还好，如今纪淮安回来了，他也想着与他未来好好的走到最后。
从前不离身的罂膏早就丢了，最近嗓子里也总是痒痒的，他觉得这便是那药瘾子泛上来了。
“刚才那马怎么就突然失控，冲过来了”莫桑撑着案几，白着脸咳了咳。
刚刚他才出门透气，迎面一匹高头大马就奔着他们一行人冲过来。他肩膀有伤，脚下根本跑不过一匹大马，还好是吉利跟胡烈丹关键时刻护在身前。
这马来得太奇怪了……
吉利看着脸色惨白的莫桑，安静地坐在一旁，附和道：“我也觉得奇怪，咱们这里离行宫马场不算近，那马是怎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出来的。”
胡烈丹看着思怵的两人，二丈摸不着头脑，呆笑道：“不就是一匹疯马跑出来了吗？那马厩的人不是也道了歉了怎么听你们说，倒像是那大齐皇帝设得套”
此话一落，场面变得再次寂静无声。
胡烈丹再傻也明白事情不对，再次开口都有些不确定，“这……这真是那大齐皇帝设得套。”
吉利看了一眼胡烈丹，默不作声地又从腰间掏出一根粗针扔到案几上，对着莫桑道：“我不觉得那是匹疯马!”
“刚才事急从权，打断了那马的脖子，无意间在马鞍底下摸到了这个。”
明亮的粗针反射着锐光，霎时让屋内三人一片心凉。
莫桑沉吟片刻，“那日我受伤，你是不是去请了邺都里头的大夫”
吉利面沉如水，“当日你伤势太重，我无法便进城请了大夫。你是说这件事，看来谢邱竹他知道了，怀疑上你”
……
又是一堂寂静。
莫桑额际冷汗涔涔，放在案几上的手攥得死紧，“谢邱竹，他不可小觑。”
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至正中。
吉利当机立断，起身跪地道：“大汗，你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胡烈丹觉得他这话很奇怪，按理说怎么就扯到了他哥身上，会不会是谨慎过了头。
但他哥也这样说，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事不宜迟，我让元宜先带大汗走。”
两人前脚刚送走莫桑，后脚十七就带着人闯了进来。
胡烈丹此刻也是彻底明白了，他与吉利的行踪大概率都在大齐皇帝的监视下。
十七拿着剑走进来，只说：“今日陛下书房失窃，盗贼逃窜进了吉利将军别院，望将军能配合，将所有人叫出来，以便查验自身清白。”
吉利二话没说，就让胡烈丹叫来了乌乌拉拉地二三十号人，他们统一的契丹装扮，头上污糟糟的小辫，各个壮硕高大。
十七拿着册子一个个走过，等走到胡烈丹身前时，胡烈丹目中阴翳，鼻孔里出气，十分嚣张。
十七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他道：“挡路了!”
胡烈丹气急，被吉利拉住手臂安抚。
一圈下来，十七走到吉利面前，“这人数不对，少了两个。”
吉利不慌不忙地扶胸一礼，淡定地说道：“阁下，所有族人已尽数都到院中，不知少了哪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