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 章 吉利
极乐阁是邺都最大的风月场,前院喧闹,后院清净。
十七出了宫门,为了省事,直接避开人群,从后院翻墙进了极乐阁。
后院凉亭,满院花草映衬妆点。
十七独行其间,十分隐蔽。
只是……
“别躲了十七,早瞧见你了。”
花弄影衣衫轻薄,酥胸半露,勾人的眼睛斜斜睨在十七身上,随手折下一朵‘墨玉’簪在发上。
“一天天净翻我后院的墙了,墙抬高一尺三,不知道防谁的吗?就是不知道走正门”
“你阁子里的姑娘如狼似虎,弄得像是在香粉里打了个滚,你说我敢走吗?”十七走进凉亭,摇摇几子上的酒壶,蹙眉看着她,“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花弄影绝美的脸颊在鬓边‘墨玉’牡丹的比拟下也不逊色,甚至是人比花更娇,花不似人艳。
她扶了扶新簪的黑中泛红的牡丹,劈手夺过十七手里的酒壶,不悦道:“说事就说事,别老拿我的酒壶。”
花弄影爱喝酒,千杯难醉。
“少喝点吧!”
“我又不会醉。”花弄影反驳。
十七劝道:“不醉也会头疼,主子交代的事你怎么干。”
“没事,时候还早,等我喝完这壶也不妨事。”花弄影说着,又往嘴里灌了口,抬眸道:“说吧!主子这次想杀谁”
“这次查人!”
十七掀起衣摆,坐在花弄影对面。
“谁——”
“纪淮安!”
花弄影喝酒的手一顿,微敛的眸子瞬间瞪大,“纪淮安,他不是当年就死了吗?尸体都见到了。
如今,……陛下是找着了”
花弄影低着头,“不会弄错了吧!”
“主子你还不知道当初那个人虽穿着纪二公子的盔甲,但主子说不是,那便不是。”
十七知道花弄影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如今人是找回来了,但失忆了。主子打算抛弃过去不快,与他重新开始。那些有毒的罂膏也不吃了,这不好吗?”
“那人都找回来了,主子还让我查什么”
“这个……”
十七老老实实地说了谢邱竹的原话,花弄影支着精巧的下巴,忍不住吐槽道:“主子还挺护食,查这么细。”
“能查吗?”
花弄影也不夸口,了当道:“有些难。”
“尽力就好,我先回去了,主子身边不能没人。”
十七一走,花弄影拿过酒壶,找了个盏子,自斟自酌。
院门口又进来一个姑娘,“弄影姐姐,前面有人闹事。”
花弄影搁下盏子,道了句,“……就来!”
驿馆。
莫桑光着半个膀子,咬着牙,往身上倒烈酒。箭射出来的窟窿流着血水,浸湿了好几条帕子。
吉利看着手里沾着血污的帕子,道:“咱们还是找个大夫吧!”
“——不行!”
莫桑疼得嘴唇颤动,“不能找大夫,这里是齐国。”
大齐皇帝本来就对他们契丹戒备,这次更是在房子周围安插了不少人监视,他们不能冒险。
吉利自然什么都明白,“可是你的伤”
“还撑得住!”莫桑将白布放在窟窿上,“我受伤的事情,谁也……不能知道。”
莫桑捂着伤口,眼神狠辣地盯着远处,“一箭之仇,我也一定会报。”
站在一旁的吉利握拳不语。
半夜,伤口发炎,莫桑烧得神智不清。
吉利看着莫桑混沌不清,梦中呓语的模样,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下午包好的伤口再次崩开,血又流了出来,再不找大夫,莫桑肯定撑不住。
雨哗哗地越下越大,他们还在郊外的皇家行宫,不能找他大齐的医官,只能去城里绑一个大夫。
可是莫桑大汗不能一个人在这……
“吉利将军,你拉着我到这里做什么外面下着雨,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谈”
被推进来的胡烈丹抹着脸上的雨水,甩了甩头上的小辫,十分暴躁。
吉利看着茫茫雨幕,确定没人跟着后将门关上。他知道胡烈丹不喜欢他,一直看不惯自己,但现在没办法,莫桑需要人照顾,他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胡烈丹,我有事求你。”
吉利看着胡烈丹,托着他的手臂,“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大汗吗?我需要出去找个大夫。”
“我哥他怎么了”
胡烈丹反手紧紧攥着吉利,“我哥是不是出事了”
不然也不会找他!
胡烈丹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帐子边,掀开悬帐,“哥——”
莫桑脸上惨白如纸,胸口包扎的白布渗着血,人已经烧糊涂的模样。
胡烈丹回头看着吉利,一把扯住他的领口就是一拳,“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谁伤得你怎么没事反而是我哥躺在床上你不是契丹最厉害的勇士,怎么保护他的”
一声声质问,胡烈丹拳头砸在吉利身上。
吉利看着胡闹的胡烈丹,一拳砸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都灌在地上。
“胡烈丹,你清醒点。”
吉利用大拇指擦过唇边的血。
地上的胡烈丹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吉利,累积了一天的所有愤怒一下子激发,骂道:“你敢打我,你不过是我哥在奴隶堆里拉出来的贱种!你个卑贱的奴隶!!”
吉利黑着脸,胡烈丹的话每次都能插在他的痛处。胸口剧烈起伏,他妥协似地低声道:“胡烈丹,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我要出去一趟,在此期间,你照顾大汗,我尽快回来。”
吉利不是个冲动的人,后几句他软了语气,试图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但胡烈丹依旧咄咄逼人,“你最好快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杀了你。”
“……知道了!”
言罢,吉利不欲纠缠,直接冲进了雨中。
吉利出身并不好,契丹八部早年也是内乱频频,他就是当时战乱被俘虏的奴隶。
他被当成牲口一样被铁链拴着,与其他人串成一长条人肉串子。在比车轮高的时候就拉去打仗,送死,当挡箭的肉盾。
他还有个妹妹吉娜。
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他不能死,不能倒下。
小小年纪,他每天提心吊胆,在一场场刀剑马蹄下挣扎求生,于生死一线间抢出活命的出路。
在他身边的人不知换了几轮,才最终摆脱了奴隶的身份,成了一个人。莫桑当时就是看重他,于是提拔他成了近卫,然后靠着军功成了将军。
而今夜,胡烈丹的一句话,让他发现,原来他身上奴隶的印记从未抹除。
在契丹贵族的眼里,他还是一个能随时舍弃的玩意儿,他们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