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天边的黑云压了上来，最后一点霞光被淹没在了黑暗中。风吹的街边的广告牌哗哗作响，像生命的交响乐，永不停息。
周辞缩到角落里，看着没有边际的世界，恐惧席卷全身：“哥哥，我怕……妈妈，你在哪？”
哥哥，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哥哥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怕黑的。
哥哥，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了。
周辞怕黑是后天形成的。那天好像也是这么黑也好像更黑一些，他被狂风惊醒。醒来时，身旁没有一个人，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去哪了，他怎么喊都没有回应。
房间空荡荡的。
他怕，但是他不知道去找谁，只能一个人蜷在被窝里，祈求妖魔鬼怪不要来找他。
……
“小辞！小辞！你在哪？”
周辞猛的抬起头，大声呼喊：“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妈妈，妈妈我再也不要贺卿哥哥了！我不讨厌哥哥！”周辞扑进黎若轩怀里，声音带着哽咽，他是真的害怕了。
黎若轩一又一下的安抚着周辞的背，心疼道：“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骗你，讨厌是不喜欢的意思。我们不要哥哥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让周辞跟着贺卿，她低估了贺卿对她的讨厌。她不敢想，今天要是加班，她的儿子会怎么样，她怕了……她怕了……
周辞揪着黎若轩的衣角，又可怜兮兮的说道：“可是妈妈说过，我们是哥哥唯一的亲人了。我们要是不要哥哥了，那哥哥就是一个人了。我不想哥哥一个人，那样会很可怜的。”
黎若轩抱起周辞：“妈妈全听小辞的，小辞怎么说，妈妈怎么做好不好？”
周辞点点头，然后安心的缩在了妈妈的怀里。
……
贺卿一整天都在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想是不是他做错了。明明是老巫婆的错，而他却对周辞不好。
他也怕周辞会出事，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再加上周辞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
一整天心不在焉导致被老师点名了好几次。
贺卿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下意识的往后看了看，依旧没有周辞。
那他会不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啊，因为是他把周辞弄不见的……
“小卿，我们该回家了。”段伯站在不远处，冲着这边摆了摆手，“别发呆啦。”
贺卿这才想起来，他怕被老巫婆报复而让段伯伯来接自己的事情：“伯伯。”
“今天学了什么啊？”段伯牵着贺卿的手，笑的眼角的褶子都露了出来，“有没有按时睡午觉啊。”
贺卿低着头，看着落在地上的树叶，他问：“伯伯，人做错了事情是不是要被警察叔叔抓住啊？”
段伯：“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事情了，小贺卿犯什么错了吗？”
“我……”树叶被踩得咔嚓作响，贺卿的答案卡在口中，迟迟不敢说出口。
“小贺卿！过来。”
“老巫婆……”贺卿看着前面拐角处站着的女人，快速躲到段弋身后，怯怯的喊道。
黎若轩快步走到段弋面前，语气不善：“让开！段老师，该怎么做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
她查过段弋的资料了，上到祖宗三代，下到子孙三代。资料没问题，但是段弋这个人有问题。快年过四十的人了，一直和男的住在一起，而且还膝下无子……她不排除段弋有想把贺卿占为己有的想法。
“这位女士，我想你应该认错人了吧。”段弋不躲，从容淡定的看着黎若轩道。
“我怎么可能认错人，除非你装不认识我。”
“那还真是，年纪大了，见过什么人记不清了。”
“别在我这倚老卖老，我这人只爱幼，不尊老！”
“段伯伯！救我啊！”黎若轩十分强势的将贺卿抢了过来，手里拿着随身携带的手术刀在空中乱比划：“我只是说两句话，没别的意思，你别靠近。”
段弋怕黎若轩误伤到贺卿，只好无奈的后退一步，然后就那么看着贺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贺卿被那一把小刀吓到了，身上直冒冷汗，老老实实的待在黎若轩怀里不敢动弹了。
黎若轩满意地带着贺卿离开了，上车落锁动作一气呵成：“贺卿，你听你妈妈留给你的话，听完之后去留随意。”
她想把决定权交给贺卿。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不回被人趁虚而入，也不会再生出误会。
“都长这么大了，来让古阿姨抱抱，这是你二锦哥哥。”古韵音坐在后车座，指着身旁低头玩魔方小男孩道。
贺卿机械性的抬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可是隔着网线看着你长大的，”古韵音解释说，“我和你黎阿姨都是你妈妈的朋友，非常非常要好的那种。”
贺卿依旧不说话，表情呆愣愣的，具体来说，应该是他还没从刚才的事情反应过来。
脑海里全是老巫婆来报仇的事情。
“小贺卿，妈妈可能要错过你的成长了。我想你可能不理解我，但是我相信我们的小贺卿是男子汉，等你长大穿上警服或者军装的那一天就会理解妈妈的选择还有身上承担的责任了。”
“要坚强哦，等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和爸爸就会回来啦。这一段时间，你好好的跟着黎阿姨和古阿姨。生病了找黎阿姨，她医术超级精湛；被欺负了找古阿姨，她武术特别厉害，一拳打倒一个小朋友。”
“我希望我们的小贺卿可以健康快乐的成长，来自爱你但不负责任的妈妈，李舒羽。”
贺卿眼眶红了，眼泪在眼里打转，可就是不肯滑落。
爸爸妈妈，我等你们。如果十八岁还看不见你们，你们就完了！我就不理你们了！
你们就是说话不算话的坏孩子……
黎若轩播放完这一条语音之后，又开始播放下一条语音了，只不过这次的语音，是她们三姐妹的晒娃日常。
“小贺卿会说话了，第一声喊的妈妈。”
“我们家小孩会爬了！”
“小贺卿会跑了，像风一样快，嗖嗖的！”
“救命！救命！小贺卿竟然把……吃了。”
……
“小贺卿上幼儿园了！”
听完最后一条语音，贺卿彻底坚持不住了，但是却没哭出声音，一颗接一颗的泪珠无声滚落，落到黑色真皮座椅上，留下一滩滩水渍。
“那你们真的是妈妈的朋友？”
黎若轩收起手机，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是啊，你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妈妈是怎么对我的，是不是在拉进我们的关系？”
古韵音在一旁附和道：“我们三个人从初中就认识了。你黎阿姨和你妈妈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难道你不相信你妈妈的选择吗？”
“我相信，”贺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又道：“那周辞为什么变成男孩子了啊？”
黎若轩眯起眼睛：“周辞本来就是小弟弟啊。”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着女生的小裙子。”
“……”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想娶我儿子的家伙。
世界怎么那么小？她该怎么跟舒羽解释……
古韵音轻笑：“那是你黎阿姨的小爱好。她想生女孩，结果生了个小子。见周辞还没张开，就不怀好意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贺卿想了一会儿，然后道，“那你们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吗？”
黎若轩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你妈妈这个人很要强，从来不喜欢给我们添麻烦，当然你除外。”
贺卿：“我是麻烦吗？”
“那可不，又是砸我化妆品又是逃跑的……”
“你要小心了，你黎阿姨睚眦必报！”古韵音戳了戳自家儿子，“快，这是你贺卿弟弟。”
贺卿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好意思，做了那么多调皮捣蛋的事情，真是蠢死啦。
陈锦安闻言，收起魔方：“这次确定了吗？我怕再当弟弟。”
古韵音：“……”
黎若轩：“好了，小贺卿你是回家还是去找段弋？”
“段伯伯。”贺卿问道，“黎阿姨，你怎么知道段伯伯的名字啊？”
“我也参加过你的满月酒，曾经互相打过照面。”黎若轩启动引擎，“怎么，段弋没告诉你，我们认识？
贺卿摇摇头。
段弋依旧站在原地，而且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从未变过。大概过了好久，他才掏出手机发了一条语音：“程胤，今晚我不回家了。你在外面吃吧。”
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沿着这条路走着，其实他之所以不告诉贺卿他认识黎若轩，是因为他的私心。
他想擅自把贺卿养大，他一生无能，膝下无儿无女，好不容易偷来个机会，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贺卿还会回来吗？应该不会了吧。毕竟他欺骗人在先。
不知不觉间，段弋走回了幼儿园门口，站在幼儿园门口呆愣片刻，又按着原路返回，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太阳化成了调色盘染黄染红了天边的白云，阳光穿过被染了色的白云变成了一道道美丽的霞光。
树影摇曳，行人的影子也被无限拉长……
段弋孤单的身影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段伯伯，我们该回家了。”
“你怎么回来了？”段弋有些惊诧，捧着贺卿的脸再三确认，“怎么又回来了？”
贺卿说：“我想跟着段伯伯回家，黎阿姨说，过几天就会把我家的钥匙给我，让我搬回家去住。”
和周辞一起，他照顾周辞。
周辞因为他生病了，所以他必须负责到底。
段弋愣了一会，然后点头：“好，那伯伯每天去你家找你吧。”
“好的，段伯伯。”
贺卿先跟着段弋回家了，因为要去拿他的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到段弋家之后，贺卿见到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伯伯，他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见到的伯伯。
那个伯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
他怯生生的说：“伯伯，晚上好。”
段弋明显愣了，他没想到程胤会这个时候回家，一般这个时候程胤都是在工作的。贺卿睡得早，程胤下班晚，走得早，所以两个人也就从来没有碰过面。
“这是程伯伯，忘了告诉你了。”
贺卿点头：“程伯伯，晚上好。”
程胤突然走上前，抓住贺卿的手腕：“你跟我过来一下。”
段弋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阻止，将贺卿护在怀里：“程胤！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和他聊聊。”
“有什么你和我聊，他还小。”
“好，”程胤看了贺卿一眼，然后对着段弋说，“你跟我来。”
段弋摸了摸贺卿的脑袋：“乖，没事的。程伯伯平时不凶的，应该是工作上不顺心了。”
贺卿看了一眼发红的手腕，心里后怕着：“嗯嗯，我知道啦。”
段弋跟着程胤去了卧室，贺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他们。
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意识迷糊，最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