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别怕
苍术走后，宋婉江陷入沉默里久久不能自拔。
这一幕幕的画面连起来，在她心上狠狠撞击，逼出了她的愧疚。
吴家大老爷吴靖世过来时，已经是翌日午时。
再有四天便是离开北安的日子。
“你母亲卖出去的铺子我让人收了，同大舅舅回江中，不用你们自己准备银两。”
吴靖世看着面前的外甥女，见她并没有抗拒之意，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原以为在知晓左相受伤后，会听到宋婉江的犹豫。
可面前的人却好似如往常一样，每日除了陪林哥儿，就是老老实实地上药休养。
想罢，吴靖世又接着开了口。
“无论是在吴家，还是想出去另外开府，都等见到你外祖父再说，你母亲竟然还说要带着你们姐俩继续南下，我不同意，一家人就应该待在一起处。”
宋婉江脸上有了些动容，她乖巧地朝着来人行了个礼。
半个时辰后，吴靖世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匆匆离开了院子，又出去办起了事。
宋婉江正待去寻弟弟，门房便有人来通报。
随后是多日未见的沈沐灵，背着一个大包袱小跑了过来。
“你可好些了？这些是我和我大哥这几天搜罗过来的药材和药方，你待会拿给语秋瞧瞧，看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
沈沐灵一见着她就开始喋喋不休，小脸因为跑动而微微泛红。
宋婉江瞧见她生动的脸，心中有近来难得的松快。
“快坐下来歇歇，喝口热茶。”
“我不渴，对了，我听闻你过几日要离开北安了，是去江中吗？”
“听你大哥说的？”
沈沐灵点点头。
她确实存了撮合宋婉江和她大哥的心思，可若是宋婉江真要离开，她大哥，又是彻底没戏了。
“我舍不得你去，但是我听闻，江中那处风景极好，黛瓦粉墙水榭人家，随便走走都有一番别样的意境。”
顿了顿，沈沐灵突然眼睛一亮，朝着宋婉江凑近了一些。
“要不我也去玩玩，跟在你们后头，保证不打扰吴大将军的行程。”
“你若是不怕你大哥把你抓回去，倒是也可以试试。”
“他不会当着吴大将军的面闹事的，嗯我这主意真不错，越想越合适，还有不到四日吧？我回去琢磨琢磨，到时候等我！”
宋婉江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沐灵就像风一样跑的没了影。
她噙着笑看向来人离开的方向，目光里带着些许羡慕。
四天的日子一晃即逝。
吴锦然替她将斗篷拢紧，看着旁边一抬一抬放上马车的物件。
刘司钰在旁带着浅笑。
他同宋照林好好嘱咐了几句，随后又看向宋婉江。
“去江中的风景不错，宋姑娘可一路多看看。”
“多谢刘公子。”
宋婉江说话间顿了顿，拿过旁边冬青手里的东西。
“里面是上次二表哥送我的沉香，我便借花献佛，在这赠与公子，感谢公子这些日子对林哥儿的照拂。”
吴锦然听罢下意识看了一眼。
“是我第一次送你的那个？”
“是呢，二表哥。”
听到这话，吴锦然这才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他舍不得，只是他怕自己表妹借错了花，把左相赠与的那名贵之物送了出去。
刘司钰见状也没客气，伸手接过，而后带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等过完年节，在下会与锦然一同前往江中，毕竟，江中是个好地方。”
宋婉江微微愣神，随后轻笑了一声，微退了步子。
上车之际，宋婉江余光扫过街尾的一辆马车。
装饰简单，没有奢华金贵，只比普通马车大了一些。
她神情怔了怔，而后再没侧头去看。
马车里的人一如她的猜测，是久未露面的魏庭鹤。
他的双腿因着这些日子的奔波开始发肿，伤口隐隐有裂开加深的迹象。
手中是宋婉江新绣的那个荷包。
鹤羽纯洁，体态雅致。
“主子，当真不上前道个别？”
苍术问的小心翼翼。
他原以为上次同宋姑娘说过那些事以后，多少会有些变化。
可他依旧没有等到宋姑娘的身影，只有愈加颓废的主子，除了狠戾对上右相外，便是整日的痴坐。
“一路上让他们看顾好，右相现在狗急跳墙，应当还是会想办法动手，尤其是在吴大将军和他的兵交汇前，若是遇到有人寻她麻烦，直接杀了便是。”
“是，主子。”
“走吧，远远跟着，我送她出城。”
魏庭鹤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他想掀帘再看她一眼，也暗暗期盼她能回头再看看他，可不能支配的腿在不停地发出提醒。
他现在只是个残废。
马车轱辘压在未化干净的雪上，传来咯吱的声音。
好似在魏庭鹤心中滚过，将他的心碾碎又合拢。
如此反复，带着让人窒息的疼痛。
前头的人行的慢，魏庭鹤的马车亦不敢加快速度。
直到出了城，那灰白的天，才正式画上了离别之意。
魏庭鹤的马车只能在林边停下，他终是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可前头的人亦是没再移动，反倒是吴大将军派遣了一小队兵马探入林中。
魏庭鹤顿觉不妙，让苍术将他推下车。
顷刻间，林间黑云闪过。
宋婉江终于回眸望来，两人的视线隔着一长段距离，好似已经相交，却让人看不真切。
刀剑声响起不过是片刻。
魏庭鹤的人不是吴家的兵，个个下手狠戾。
鲜血溅到车帘上，传来阵阵刺鼻的味道。
吴氏抱着宋照林，白芨和冬青虽怕的发抖，但也依旧护在几人身边。
可唯独宋婉江却是心中一紧，想起行动不便的魏庭鹤。
等一切彻底安静下来时，她跑下马车。
魏庭鹤坐在轮椅上，被苍术推着同吴靖世说话。
脸上还有被溅到的鲜血，身上亦是一片暗色。
他听见动静，不敢去看宋婉江的眼。
正待告别离开时，却见倒下的黑衣人里有突来的动静。
电光火石间，魏庭鹤忍着剧痛撑起，顺着力道扑了过去。
同样的动作，再次将宋婉江护在身下。
可这次，宋婉江眼前没有浓烟，她看得清楚，魏庭鹤闭眼时松的那口气。
他说，“婉婉，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