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两心
隔日,我便快马加鞭,往北国奔回。
临行前,亦将这南国的恩恩怨怨,燃尽于一片火焰之中,将曾经与不夜朝夕相处过的宅子,烧了个精光,不留任何痕迹。
将军说过,蛛丝马迹,是为大忌。
另外,烧了这些,就算日后有人要查,也查不到什么,对不夜,也是有益的。
不夜身为太子,朝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不敢做错一步,而他将帛书给我,已构成大错,若是以后有心人士构陷他,这桩事,恐怕足以将他毁掉。
烧完之后,我领着青格离开了那里。
回到北国,将帛书交于将军,将军大喜,对我夸道:“南莫,你果然不负我命!有了这个,南国的突袭,怕是不成气候!”
“将军高兴就好!”
而后,将军拿着帛书,对南国几出边境,进行了突袭。
我觉得很是失望。
将军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说过,取帛书的目的,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现在,他却利用帛书内容,突袭南国边境,一连攻破了好几处。
每每胜利之后,他都忍不住夸我,最后,将军赐了我一处宅邸作为奖赏,但我却觉这将军的行为,并非只是赏赐这么简单。
他的野心,远不止此。
他如此大手笔,为的,不过就是想让我在取得不夜的信任后,再回到南国执行一个任务。
而那个任务,是杀了不夜。
将军说,南国有不夜一日,那北国就必将活在惧怕之中,所以,不夜不除,北国不安。
北国不安,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南国一个太子?
我不敢苟同将军之言,但将军之令,我不敢不从。
青格随我回了将军赏赐的府邸,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与他坐在空荡荡的院子台阶上,我与问他:“你觉得北国如何?”
青格摇了摇头,似乎不敢说。
“没关系,说吧!”
“北国,不快乐!”
“那南国呢?”
“南国,公子笑得比较多!”
是呀,南北两国的人民,的确生存在截然不同的两番天地。长年的征战,北国人民已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数人被拉上战场,死在战场,为了扩张,为了对抗,为了守城,为了护国,无数人,流离失所。
将军说南国压制,可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有一天,北国人民也能像南国人民一样,那该多好啊!
如果南国能给北国人民带来富足的生活,被吞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公子,你在想什么?”青格将我从出神的状态拉回来,我摇了摇头,未说其他。他还这么小,想必根本不懂这些吧。
在北国待了没多久,我便带着青格又一次回到了南国。
只是这一次,我有了自己的决定。
回到南国数月之后,一切都是寻常模样,一如没遇上不夜之前。
我也许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夜的事情了。
不过,我回南国后就一直唱戏,他要是在东皇城,肯定知道我回来了。他没来找我,定是有事缠住脱不开身。
我一直记着那行小字,虽然将帛书交给将军之前,就抹掉了那行小字,但那些字,却生生可刻进了我脑子里。
我会等他来见我。
这一日,我忙里偷闲要与青格去聚贤楼喝茶。
近日唱了好几出大戏,身心俱疲,十分的累,便请了假出来放松一下。
我随意穿了件藏蓝色的袍子便领着青格出了门,也没叫顶轿子,徒步走在大街上,发现这京城的街道又繁华了些,于是忍不住心中生出几分落寞来。、
从前与不夜走在这街上时,时不时有女子冲他抛媚眼。
现在走在这街上,抛媚眼的对象就成了我。我避过那些女子的目光,折扇一收,快步走进聚贤楼中。
今日聚贤楼甚是清冷,以往可是人满为患,今日一反常态倒真让我有些在意。
青格去与老板吩咐去了,我独自上了楼,坐在平日里常坐的地儿,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南国帝都东皇城向来繁华,我越过窗子望出去,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好一派盛世之景。而北国,向来是没有这样的场面的。
前些日子,将军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南国已退兵,而他手握的那份帛书,似乎并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除了犯进了南国几个边境。
至于南国为何退兵,没人能说得清,但我想,这其中缘由,怕是和不夜脱不开联系。
我陷入了久久的思绪中,若不是街上突然由远而近响起的锣鼓声,我可能仍旧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喧天盖地的锣鼓及鞭炮声一声一声地传来,我往外面望了望,发现一列红色的人马正朝着宫门的方向驶来。
城池之中,人面春风,一大队红色人马在大街之上缓慢经过,看上去好不壮观。
他们所到之处,行人皆让路站在道路两旁。
青格回来,我便忍不住问他:“今日可是谁家娶亲?这阵仗看似是大户人家,我久未出来了,着实不知这京城之中谁家能有如此阵仗。”可青格听后却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故作严肃地喝他,他这才唯唯诺诺小声说道:“是太子……”说话的时候,还不敢抬眼瞧我。
我听闻是不夜,脸色瞬间黯淡下去,手中的茶杯顺势掉落在地上,茶水溅了一身,连痛……都已然顾不上。只觉着心口处,似有大石堵着,十分难受。
青格怕是吓着了,怔怔看着,良久才顾上我湿透的衣衫,忙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衣服试图擦干那些水渍,可我只是淡淡说了句:“罢了,不用擦了。”
说完,兀自踱步走到栏杆处,看着那大队红色人马一点一点靠近聚贤楼。锣鼓声震天,礼炮鸣不停,骏马之上,不夜身披囍袍,潇洒不羁,英俊非凡。后面跟着的,是八抬大轿,十分阔气。
是哪家女子,能有此等福气,嫁入帝王家,从此平步青云?
我不禁开始揣测,慢慢理出一些头绪来,上次不夜虽并未与我说他所娶是谁,但那日在皇宫中见到的女子与他之间的关系看着也非同寻常,看来,他所娶的,无非就是那个女子。
可那女子,明明对我做出过不轨之事,难道不夜不知吗?
可他知又如何,他本就身不由己。
我看着不夜,仿若是灵魂被抽空,徒剩下一具行尸走肉,无尽落寞地望着那马上的他。泪眼朦胧中,似瞧见,他也在望向我这边,那一刻,天地只剩彼此,花开无声,雨坠无眠,只有彼此。
我明白他那一眼对望,是在说:无奈帝王家,身不由己;待到自由时,定不负卿。所以,勿怪。
而他应该也明白,我是在告诉他:待到百花盛开,君子饮酒作对。所以,我懂。无碍,你且去吧!
但说实话,心里难免酸酸的。
他的影子被大片人潮淹没,锣鼓声声渐远,礼炮依旧不停,这一日,是我再次回到南国与他的第一面。
这一面,略微有些不好看,竟撞上他娶亲。
太子大婚,大赦天下。这,都是后话了。
我除了知道太子妃是位美人之外,别的事情一概不知,青格也不便多说什么,因为每当提到太子,我总是会顾左右而言他,久之,他也就知晓我近段时间听不得那人。
可他不知道,我听不得那人,其实是因为每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会心酸难耐,醋意横飞呢?
东皇城也不是很大,但与不夜,却若咫尺天涯。
皇宫也不是寻常人能够随意进去的,将军让我来杀他,却没想过,我根本连这宫墙都越不过去。
不过,我也不想杀他。
我干嘛杀他,杀他也不能让北国百姓生活富足起来,杀了他,两国之间的矛盾更是会进一步激化。何必呢?
所以我一直很疑惑将军那句“不夜不除,北国不安”是从何得出的结论。
我觉得这个结论,是错的。
我必须探寻出一条新的路,一条能让北国百姓生活富足的道路。
这条路,要与不夜一起走。
我对不夜酸涩的情绪积攒愈久,便愈加难以忍受。
所以我宁愿不听关于他的消息,也就不会每每听闻,便酸得要死。
可不听,却又会想,想,也是万般难受。
这种矛盾心理,一直持续到某一天,一道圣旨如闪电一样劈开我的府门。
那一天,是青格出去迎的门,我以为只是一般权贵来请我唱戏的,便也没太在意,只一脸悠闲坐在大厅喝茶,却全然不知进来的竟然是手持拂尘的白发公公,那气派,着实是寻常人家不能比的。
皇宫里来人,这着实让我诧异。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一回事,那公公便扯着嗓子吼道:“南莫何在?跪下接旨!”我听着,瞬间回过神来,忙示意青格与我一起跪下,小心答道:“南莫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自边疆而来,对戏曲文化甚是感兴趣,南莫公子身为京城名角儿,特此请君入宫,望能为太子妃带来一场精妙绝伦的表演,以彰显我朝人文水准!钦此!”
“南莫接旨!”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圣旨,却仍旧不明白为何会专门请我前去为太子妃唱戏,那太子妃与我可是有过节的!
转念一想,为太子妃唱戏,是不是就可见着不夜?我这样想着,不知为何,有些兴奋起来。
青格看我笑,以为我是因为收到圣旨而开心,自顾自地说着:“公子这下名头可就越来越大了,上次是随戏班一起去的,这次是专门请公子你去的,这般待遇,连青格我都觉得脸上越来有光彩了!嘻,今早个儿见着喜鹊在门前叫,没想到中午就来了这等好事儿,这报喜鸟果真名不虚传!得了,我这就去准备行李去!”
说着,他便急匆匆地去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