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第六章
五人对望一眼，眸中有惊慌，衡量眼前形势后，络腮胡子开口道：“原来是南侠，我兄弟败在你手下，也是不冤。但是谁指使我们，恕我们不能奉告。”
展昭静静的看着他，目光锐利，似是剑光闪烁，五个人渐次低下头，络腮胡子苦笑道：“我知道江湖规矩。我们既然输了，展大侠有任意处置我们的权利，将我们怎么零碎折磨，都是应该的。”
“能驱动关岭五雄为之效劳的，定不是等闲之辈。”
“是非等闲之辈，所以……。”络腮胡子没有说出“怕”字，他终究是要颜面的，只是苦笑：“展大侠，要是前因后果说出来，我们会死得更难看。还不如你在此地将我们五兄弟杀了，也是一个痛快。”
他既这么说，是决计不肯吐露半点的意思。
原本江湖风谲云诡，其间恩怨情仇之复杂亦非律法所能管束，只要不撼动朝廷根基，朝廷也不作任何处置。这五人死咬着不说，毕竟未伤人命，展昭也不能把他们押回府衙处置。
“展大人……放我们走了？”
展昭背过身，牵着梦华的手，忽觉腰间一空，急速回过头，没提防络腮胡子抢了他腰间之剑，刹那间，颈间鲜血汩汩而出。
其余四兄弟立刻抱住他哭喊，他浑浊的双眼看着展昭，惨淡的掠过一丝笑：“展大人……借你宝剑一用，我好对人……有个交代。”
展昭长叹一声，看着四个人抱着他的尸身，绝尘而去。
月光惨白，寒鸦惊起，小慧看着他们离去，心里不辨是何滋味。关岭五雄一路紧追至此，现在败得一塌糊涂，老大甚至为此丢了性命。她原该庆幸，但此时没有一点喜悦。她原本以为闯荡江湖是一件很奇妙很新鲜的事，那里有美酒、宝剑、传奇，但是现在，她只看见了死亡，一路相随，状如魔鬼，紧紧扼喉，不能喘息半分。
“他为什么……要死？”她惊愕相问，语调中带着颤抖：“你已经放过他们了。”
“他若不死，有人不会放过他们五兄弟。他若是死了，能够保全其他四个兄弟。”展昭叹道。
小慧颤颤的相问：“是因为他们没有杀掉我们吗？”
展昭不想再深入和她说这个问题。人世间有很多惨烈的、黑暗的一面，如果深入进去，会是暗不见底的隧道。
他淡淡一笑，擦拭着血迹，问：“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们？”
梦华跃跃欲说，小慧忙以眼神制止他。展昭虽救了他们，但这些日子变故迭出，她不能信任任何人，只有一个人她才能说实话，那就是——开封府的熊飞。
她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一路上，他们就追着。也许，也许我带着些银子。”
“关岭五雄是不会为了银子而杀人的。”
“我真的不知道了。”她的眼神不自然的看着旁边。
展昭淡淡看她一眼，道：“姑娘既不愿意说真话，展某也不勉强，就此别过。”
此刻天际淡白，唯有一两颗星子，清曙已现，他也该赶路了。熄灭篝火，他牵过马来，缓步而走。
小慧拉着两个孩子气喘吁吁赶上来，急声道：“大侠，大侠，你不能走！”
展昭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有你的路要赶，我有我的事要做。你我本是萍水相逢，如今本该各奔东西。”
“不不，不能各奔东西！”她声音急促，鬓发在夜风中散乱，娇美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若是我们离开了你，又有人追杀我们怎么办？”
展昭煦然而笑，眸中是清冽的光芒：“姑娘好像没聘展某作保镖吧？”
她急忙掏出大锭银子，呈于展昭面前，看他神色淡淡，立刻道：“你等着！你等着！”自己跑到树背后，窸窸窣窣折腾了一会儿，解下贴身束着的腰带，喜滋滋的捧着大堆金叶子：“这下可是够了！”
展昭微微笑着：“确实很多，恐怕可以买下汴梁最大的商号。”
“还蛮识货的啊。”她更乐了，两眼亮晶晶的，嘴唇弯弯的笑：“那就走呗。”
展昭看着她，眸中是澄澈的光，唇角亦是微扬，但纹丝不动。
“你说过，这些银子可以买下汴梁最大的商号？”她有些发怵，心里打鼓：“这些银子，难道他还看不上？”
“我说过。但是能买下汴梁最大的商号，并不代表能买下我为你做保镖。”笑容依旧淡定。
她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罕有人拂其心意，此时在展昭处，得到一个否定，然后再是一个否定，不禁气急：“好个油盐不进的脑袋！不过是让你送我们去汴梁一趟，任是这些障碍。你到底要什么？”
忽然脸一红，以前听宫中统领说过，江湖上行走，有人劫财，有人劫色。这些银子摆在他眼前都不开眼，他不会是要……？这么一想，她忙急急收好银子，牵着两个孩子，嘴里嘟哝着：“不送就不送。”给自己留下一点面子，装作骄傲的离去。
一抹蓝影稳稳站在她面前，她一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忙左跳右闪，但是无论到哪里，这抹蓝影总稳稳在她面前，唇边，总衔着那抹朗月一般的微笑。
她怕了，额上是密密的汗水，两个孩子却觉得是个好玩的游戏，难得的发出清脆的笑声。
“你要……干什么？”
“姑娘，你带着两个孩子，身边又有这么一笔巨财，在下觉得你行踪可疑。”展昭双手抱臂，闲闲的看着她。
“这银子就是我的，不偷不抢。这两孩子是我弟弟妹妹，我没骗没拐。”她翻了个白眼：“某某假装大侠，麻烦让路。”
展昭眉心微蹙，抱起两个孩子，她急得以为他要抢孩子，拼命拉他的衣裳，看他疾步如飞，生怕孩子给他抢走，急切间狠狠在他后背咬了一口。
孩子已稳稳坐上了马背，后背有尖锐的痛，还有淡淡的血腥，展昭心下微恼，沉着脸道：“坐上去！”
她知道做错了，也知道这一口咬得狠，心里转过千百个不是，但脸上依旧是倔强的神色，不声不响坐上去，干咳了几声，道：“你送我们去汴梁啊？”
展昭容色已然平静，道：“我也去汴梁。”
“你不怕我是巨盗，拐骗幼童杀人越货？”
展昭淡淡看她一眼：“你还没这个本事。这种事，也不是哪个酒囊饭桶都能做的。”
这是拐着弯儿在骂她，她脸色通红，也不敢回骂过去，只能咽下这口气。
天色已经大亮，晨光下，平静的湖面反射着粼粼七彩的光芒，早起的渔翁开始撒网，小慧偷眼看展昭，涩然问道：“喂，你背上痛不痛？我带着药呢。”
展昭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然后听见她细如蚊咛的声音：“对不起啊。”
他回首一笑，她看到那眸中的光芒，明亮犹如最亮的星，不知怎么，脸上一热，晕红满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