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第四十八章

    三

    冬去春来，汴梁的梨花开了，一团团，一簇簇，如粉似雪。

    月娘父母抱着展翼到了慈幼局，展翼穿着枣红色的薄棉袄，带着虎头帽，粉嘟嘟的小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搂着月娘爹的脖子，手里拿着果子。到了慈幼局门口，他非得下来，自己攀着门槛往里爬。看到了华先生，又张开双手让他抱。

    “又来看娘了？”华先生慈爱的抱着他，逗着他，又和二老寒暄着。说了几句话，展翼就争着从华先生身上下来，熟门熟路的找到沈晗的诊室，自己推门进去。

    “翼儿！”看到儿子，沈晗赶紧放下手中的笔，一把将儿子抱起。展翼滚在她怀里，将手中的果子往沈晗嘴里塞，叫着：“娘吃，娘吃。”

    “小馋猫，又让阿公阿婆破费了。”沈晗笑道，又赶紧为二老让着座，煎着茶。二老推辞道：“晗晗快别忙了，今儿个来，是和你道别的。”

    “大伯大娘要回常州了？”沈晗惊讶道：“为什么这么急？”

    “都住了半年了。”月娘母亲道：“本打算住几天的，没想到住了这么久。”她拉着沈晗的手，道：“孩子，大娘这次伤了腿，亏得你不分昼夜的伺候，那份心，亲女儿也就这样了。”

    沈晗羞涩笑道：“大娘快别这么说，这是应该做的。”

    “到了汴梁可见了世面了。”月娘父亲感叹道：“相国寺去了，金明池也游了，周围新奇好玩的地方都到了。你大娘腿不好不能走路，都是昭儿背着的，这一次，值了！”

    “大伯大娘别走了。”沈晗央求道：“大哥和我都商量过了，要给大伯大娘颐养天年。王伯老了，你们来他别提多高兴了，三个老人在一起也能做个伴。”

    “我们有儿子的。”月娘母亲笑叹道：“不能住昭儿这里的。否则，两个儿子的颜面往哪里放？都来信催了我们好几次回家了。”

    “那怎么也得等大哥回家啊！”沈晗急道：“估摸着再过十天半个月，他出差就该回来了。”

    “不等啦。”月娘母道：“看见你们日子过得好，我们也就心定了。晗晗，这半年，我们瞧你忙里忙外的，慈幼局的事要做好，家里的事要操持，昭儿又给你照顾得那么好，我和月娘他爹说，昭儿可是娶了一个好媳妇。”

    “大伯大娘过奖了，”沈晗羞涩道：“我也就是尽了本分。”

    月娘父母对视了一下，月娘母亲拿出一个布包，犹豫道：“孩子，大伯大娘想送一份礼物给你，又怕你嫌弃。”

    是一柄白玉如意，通体无暇，触手温柔，沈晗忙道：“这不成，这么贵重的东西，大伯大娘快收好。”

    “孩子，”月娘母亲按住她手道：“这是我们给月娘准备的嫁妆。但是这孩子福薄，没用到。”她的眼睛红了，举起袖子擦了一擦，道：“晗晗，这半年来，你待我们的这片心，天上的月娘看到了，也定会欣慰的。你待昭儿的这片情，她若有灵，更是感动。你们虽未见过面，但我们总觉得，你是月娘在冥冥之中为昭儿找到的好伴侣。”

    “我虽没见过月娘姐姐，但是听大哥描述，月娘姐姐又美又温柔，还通晓音律，就像天仙一样。”

    想起女儿，月娘父母不无惆怅和悲伤，月娘母亲再一次的把如意放在沈晗手中：“晗晗，月娘和昭儿断了的缘由你续上，她一定盼望着你们白头偕老。这个如意，代月娘收下吧。”

    沈晗捧着如意，百感交集，她似乎看见月娘在时光的那头盈盈而笑，又似乎听见筝声悠悠，是月娘在为他们送上一曲祝福的乐曲，她把如意贴在脸颊上，眸中泪光莹然。

    东水门的杏花开了，到常州的船马上也要开了，船夫已经在解缆了。月娘父母再一次依依不舍的亲吻了一下展翼，接过心莲手中的包袱，道：“晗晗，心莲姑娘，你们回去吧。”

    “大伯，大娘。”沈晗又递过一个包袱，道：“这里面有个点心匣子，你们收好。”

    “哎。”月娘母亲道：“晗晗，你不是给做了点心吗？怎么又有点心匣子了？”

    沈晗脸上一红，道：“多多益善，万一大伯大娘路上饿了，多备一点总是好的。”

    “这孩子。”月娘父亲笑道：“这许多点心，我们哪吃得了？”

    桨声咿呀，绿水悠悠，船行了一段，月娘母亲觉得沈晗给的点心匣子特别沉，好奇的打开来，却是整整齐齐堆放的一匣子纹银，估一估，足有五百两左右。

    “这孩子，这孩子……。”月娘父母忙探出船舱，只见沈晗依旧在岸边站着，向他们挥着手，眼看着这娇小的身影越行越远，二老忍不住热泪盈眶。

    山一程，水一程，终于，行尽汴梁烟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