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第三十七章

    “展夫人，你看我这病还好得了吗？”裴云季躺在床上，可怜巴巴的问沈晗。沈晗，每日要来两三次，为他送药、诊脉、调整药量。

    他现在视沈晗为救命菩萨，自己的命捏在沈晗手上，他害怕沈晗知道他陷害展昭的事，每日都小心翼翼的观察沈晗的脸色。但沈晗总是平静的、温和的，他问什么她也不厌其烦的回答。他忐忐忑忑的心有些放了下来，他想她不知道什么。

    沈晗怎么会不知道？裴云季病倒的时候，辛誉宗和梅英就觉得这实在是老天有眼，因果循环屡应不爽，在沈晗面前将裴云季做的坏事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得一点不漏，特别强调展昭的毒伤一大半要算在他账上。乍闻此事，沈晗怎能不惊？怎能不怒？她不断的深呼吸，不断的提醒自己，他现在是病人，自己是医者，怨亲善友必须普同一等。他怎么坏，是他的事。而自己怎么做，是自己的良心。她克制了厌恶，痛恨，还是如常地对待他。只是她搭脉的时候不看他这张胖脸，他问什么她也尽量不和他的目光交集。如果看他的眼睛，她怕流露出自己的憎恶。

    裴云季又罗里罗嗦的开始诉说不适，沈晗执笔开方，淡淡的安慰几句。看着沈晗安静秀丽的侧颜，他的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件事，霎时忐忐忑忑起来，支吾道：“展夫人，那一次展大人进宫为您请大国手，非是咱家阻拦，实在是贵妃有旨，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这笔账您可别记在咱家头上啊！”

    沈晗执着的笔蓦地停住了，她冰雪聪明，立刻想到是自己难产时展昭进宫请大国手的那一次，她原以为是一次顺利的请诊，今日听裴云季的口气，才知似蕴含着极大的曲折。疑惑和惊愕使她睁圆了桂圆一样乌黑的眼睛，看着裴云季，问道：“贵妃有旨？难道不允大哥为我请诊？”

    “怎么不是？”为了怕得罪沈晗，裴云季现在搬出了他的主子，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啰哩啰嗦道：“贵妃和开封府有梁子，再说上次您不是把她的堂弟给刺伤了，那个折腾呦，她心里一直惦着呢。所以执意不肯让展大人把王大国手请出去。再说了，展大人一气之下把她的珠花给击碎了，这也是，这也是大不敬的，他是硬闯宫把大国手给接出去的，要不是皇后赶到，这局面不知怎么收拾。展大人发起火来，谁都拦不住。咱家知道，展大人也是急了。展夫人，咱家在边上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

    一波一波澎湃的浪冲击着沈晗的心，她不知道是激动，是喜悦，还是感慨。这么大的事，展昭只字未提，只作平常。她怔怔望着窗外的三角梅，披离的绿色中，三角梅吐着芬芳，火一般热烈。她悠悠的想，在夫君淡然的外表下，蕴含着多少火一样的热情。他的话不多，甜言蜜语几乎不会说，但是只要想到他，心里就踏实就温暖。他在那里，对她来说，就是山，就是海。

    黄昏的时候，她抽空做了些小菜，送到展昭的营房。这几天的连轴作战，让展昭疲惫不堪，一天只能睡上一个多时辰，就是这一个多时辰也睡不踏实，他几乎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更明显了，倒像斧削一般。看到妻子进来，他温煦的笑了。虽然夫妻同在军营中，但是妻子每日穿梭忙碌于病患中，几日都见不上一面。看到妻子的刹那，他心中一叹：“瘦了！”四目相对，沈晗盈盈一笑，轻轻依靠他的怀中。他抚着妻子纤细的薄背，温柔问道：“怎么有空过来？”

    “正巧有点空，郑大夫守着熬药，催我过来看看你。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是熬得暖暖香香的大米粥，炒得碧绿生青的空心菜，切得纸一样薄的雪白的藕片，清蒸喷香的鳜鱼，还有一盘酱油渍的河虾。沈晗烧的菜一向是最对他胃口的，他大口吃着，沈晗给他剥着虾，心痛的看着他，道：“这几天胃痛过吗？”

    “没有，就是睡不踏实。”他道：“一合眼，千军万马都在脑子里。”

    “吃好了饭，我给你按按。”

    夏日的黄昏，光线还明亮，他躺在榻上，沈晗搬了张杌子，坐在床头，为他轻轻的按着头部的穴道。在那轻柔的有规律的按摩中，他渐渐放松了，睡意朦胧的袭来，似乎又回到月色清越的汴梁，小帘朱户，桐花半亩，夜雨悄悄……。妻子温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顺势把她揽在心口，安然睡去。

    没日没夜的忙碌，沈晗也累了，坐在杌子上，靠在展昭的胸口，不一会儿也睡着了。晚风轻轻，从窗外吹进来，千万丝杨柳，轻抚窗口，看着这一对相伴而眠的人儿。燕儿声声，惊不醒他们安谧的梦，梦已回江南。

    辛誉宗推门而进，却看到了这甜美温馨的一幕。他赶紧掩了门，心里不辨是何滋味。是羡慕？是酸苦？是惘然？抬头仰望夜空，天边月如钩，疏星几点，独立风中，只觉天涯万重，有人独个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