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第二十四章
十四
治疗的过程是相当痛苦的,飞针深入穴位,打通经络,调动人体自身的功能,非猛非烈不可。郑玉润全神贯注,一反萎靡之态,手下银针犹如他调遣自如的士兵,分布于肝经和肺经的走向。他起手惊若风雷,银针进出时而深,时而浅,时而刚,时而柔,如飞流,如溅玉,如利剑,如寒霜。眼儿媚已是一条蜿蜒的青色弧线,慢慢向着展昭的心经移动,郑玉润的额头上沁出了细汗,眼神专注,左右手轮换着持针,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打通经络,将药物渗入到穴道中,被银针带入的药物会在穴道中形成一条湍急的河流,快速的阻断眼儿媚向心经的移动。
药物是烈药,进入了肌肤中,很快潜到了血管。毒毒相抗,对抗眼儿媚的药物本身也是有毒性的,会引起人体的剧痛和肌肤温度的急剧升高,和眼儿媚相克相绕的过程是两条火蛇在血管中喷着烈火,两把尖刀溅着火花在对撞,在碰击,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战争。这对于伤者来说,是极为惨烈和痛苦的。
展昭死死的攥着床单,脸上没有一丝丝血色。剧痛使他置身于洪焰烁山,他几乎要撕心裂肺的大叫。但是妻子在身旁,她的脸色比他还白,让他生生咽下了翻卷上来的痛苦。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流下,妻子双手颤抖,不停的为他抹着汗。一阵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他修长的手指痉挛着,从腹部直上而来直到胸口的炙烤般的奇痛让他的手指抠住了床架,指甲蓦的磨出了鲜红的血。
沈晗吓得惊惶无措,他能这样,她知道已经痛得无法想象。她跪在了地上,几近崩溃,她祈祷着,所有的痛苦都让她来承受,甚至希望这一刻自己就这样死了,死了就看不见他的痛苦了。但是她很快对自己说,坚强,坚强,现在是背水一战,别无退路,唯有坚强。他不会有事,他救过那么多人,他俯仰无愧,老天有眼,因果循坏,他绝不会有事的。
她鼓励着自己,给自己打着气,坚强回到了她身上。他们是合力打退眼儿媚的战士,她心痛的给展昭抹着汗,轻轻抚着他带血的手指,含泪说:“大哥,痛就叫出来,不忍着。”
“挺……得住!”剧痛之中,依然不改铮铮铁骨,世上没有一种痛苦能让他屈服,能让他失态。渺小的是□□,强大的永远是精神,他永远不会匍匐在□□的痛苦下。他睁开双眼看着妻子,艰难的伸过手,轻抚着妻子的脸颊,眸中是坚毅的光,他看到妻子的眸光同样的坚韧,这让他欣慰。
郑玉润看着这一幕,这么多年麻木的心被一点点打动了。当他看到展昭的身体时,他就被震撼了。他没想到这位清俊的年轻人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疤,这是勋章,是荣誉,让他肃然起敬。他也没想到在这样剧痛之下,他居然能隐忍,也没想到他年轻娇美的妻子也能这样的冷静和有条不紊,她身上这股安静的力量给了展昭支持。
他慢慢道:“展夫人,在我来之前,你给展大人喝过汤药?”
“是的。”
“很好,延缓了毒性的发作。你也是大夫?”
“六岁学医,至今,已有十四年。”
“好,观察你夫君的呼吸,脉象。我这儿扎着针,需要你的辅助。”
医者的缜密和沉着来到了沈晗的眸光中,她按着展昭的脉搏,观察着他的呼吸,向郑玉润阐述着伤者的体征。
“好。”郑玉润点点头,针刺向中庭穴,稍稍用力,对展昭道:“展大人,胸中之气如何?能否顺畅呼吸?”
“不能。”展昭道:“胸中之气……忽忽下坠。”
“他刚才吐过好多血。”沈晗急忙道:“人身之血,随气运行,所以大气下陷。我不敢用升陷汤,怕和眼儿媚相生。”
“要用升陷汤。心血循环大气主之,升陷汤药材平和,不会增加眼儿媚毒性,反能增正气。你先给他喝升陷汤。但是就怕他喝不下。”郑玉润皱着眉头道。
那条青色的蜿蜒的线被截断了向心脉移动的速度,颜色渐渐的浅淡了。郑玉润拔出了针,这一次的诊疗效果让他满意:“还有七次,如果顺利的话,你的毒能解了。记住,在这期间心情一定要平和,切忌大悲大怒。”
“多谢郑大夫,多谢郑大夫。”沈晗惊喜万分,实在想不出该怎样感谢郑玉润,激动之下跪了下来,向郑玉润叩首致谢。
“使不得使不得。”郑玉润忙扶起她,叹道:“伉俪情深,展夫人苦苦相求,才激起小医的信心放手一试。有好大夫也要有好病人,郑家飞针,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住的,展大人,是铁汉。展夫人,快准备升陷汤吧。”
沈晗熬好了药汤,浓黑的药汤让展昭反胃,眼儿媚的毒性让他的口腔中遍布金属厚重的腥苦,几乎闻到一点异常的气味胃里就会翻江倒海。沈晗刚到时熬的第一碗药喝了一小半怎么也喝不进了。此时沈晗刚喂他两口,勉强喝了下去,药物的腥味强烈的刺激他的味觉,很快就吐了出来。
“尽可能喝下去。”郑玉润道:“元气若衰,是无法将毒逼出来的。”
他强行克制胃里那股忽上忽下窜跳的烧灼似的恶心,努力的一小口一小口喝着。他提醒着自己的责任,申寇未除,邕州安危未知,他肩负重责,必须尽快康复。展翼还小,抚育他的责任不能压在妻子一人的肩上,长路漫漫,他不能让妻子一人凄凉无助踽踽独行。足足半个时辰,一碗汤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但终于喝了下去。
精神稍好,展昭就和李昭亮商议战势。
“熊飞,你好好养伤,先不要考虑这个。”李昭亮道:“申六虎吃了这个亏,暂时不会大动。”
“他在等待。”展昭冷静的说:“晦之兄,此人凶残狡诈,绝不会就此罢休。相反,他会更疯狂的卷土重来。他和交趾勾结的话,兵力恐怕会数倍于我们。”
“现在向朝廷急奏要兵……”两人都沉默了,相对苦笑了一下,李昭亮叹道:“熊飞啊,有人比我们能。打仗不能,守城不能,可是黑白颠倒这种事他可太能了。”他气愤的一捶拳:“我就不明白,官家把这个人弄做监军,到底是干什么?不说我,难道你的为人,他不清楚吗?”
“官家要的是平衡。”展昭轻咳两声,澄澈的目光望着桌上的那棵素心兰,又缓缓移向李昭亮道:“晦之兄,要是今日来的不是裴云季,也会是别人,很可能是夏大人。”
“是,熊飞看得透。”李昭亮道:“看上去吕相的手段,官家还是学了一些。不过,要是换了夏竦,恐怕我们还要受到牵制。”
“各有其长短。”展昭淡淡笑了笑:“夏大人人还是通透的,水平也比现在的那位高多了。”
李昭亮笑道:“那还要瞎指挥!现在的这位,对于军事上的事是一窍不通,此次给他瞎指挥一通,恐怕也收敛了几分。”
“但是这个错误要是夏竦在,是不会犯的。元彪他们几个,也不会……。”展昭的目光黯淡了,他放不下这支小分队的牺牲。在当时的情形下,作为主将,他作出的决定没有错误,小分队的牺牲保住了大部队。人命在战争中,就是数字和权衡。但他的另一面是侠,他的心肠比常人刚强,也比常人柔软和悲悯,这些青春的生命在他面前消失,让他痛苦和愧疚。
“熊飞,不想这个,你的病体要紧。”李昭亮安慰他,他慢慢点了点头,道:“晦之兄,退一百步说,要到了兵,时间上也等不得。还不如联系我们所能联系到的力量。”
“你是说,忠信门,还有……?”
“还有土司兵。大土司是当地土皇帝,手下的土司兵不可小觑。”
“但是按照孟大人所言,这儿的大土司明哲保身,根本就不愿意涉及战事,几次恳谈都是虚与委蛇,一个个都是人精。也是,天高皇帝远,他们关起门来自有富贵日子过,何必去干这出生入死的事?”
“但是邕州守不住,没有人能幸免,首鼠两端绝不是良策,唯有站定立场背水一战。晦之兄,这件事你要和孟大人抓紧时间,再和大土司谈。忠信门那边是没有问题,我担心的是孟大人有成见。”
“也是,孟大人是知州,他要是不同意合作,这事没法成。孟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迂。其实到了现在的这个形式,还分什么禁军厢军江湖的。我看盛掌门为人豪爽得很,值得信任。”
“但是盛兄也有几分傲气,上次申六虎攻城,盛兄向孟大人提出忠信门全力襄助,却被婉言谢绝。江湖中人是不会心生嫌隙的,但是如果第二次被拒,恐怕也会灰心。”
正说着,盛涛走了进来,见展昭半倚床头,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精神尚可,笑道:“熊飞,遇到神医了?天佑好人啊!”
“盛兄坐,刚才我还和晦之兄谈到盛兄。”展昭微笑道,李昭亮把邕州城大略的情形和盛涛说了说,道:“盛掌门,现在是危难时期,我和熊飞的意思是大宋军民,不分你我,和衷共济,同仇敌忾。”
“我没有问题。”盛涛直爽的说:“但是江湖中人讲的是义气,没有人会舔着脸求人答应第二次。”
按照孟子杰的性格,绝不会主动去求盛涛的。他忠君,爱国,但也清高固执,饱读孔孟之书,只认正统,视江湖之人为异端。和江湖人共同守城,被他视为不可思议之事,他是王臣,展昭和李昭亮统领的是禁军,程骏领的是厢军,都是吃皇粮的正规军,他怎么可能要这么一支有时也会“以武犯禁”的江湖草莽呢?
谈话顿时陷入了尴尬,看着沉默的盛涛,展昭知道他有心结。虽然他不说,但是忠信门也是鱼龙混杂,看来因为治安的问题和孟子杰有过过节,展昭也不戳破这一层,只是缓缓道:“盛兄,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胸怀。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在此危难之际,方能显我江湖英雄之豪情本色,方能让人刮目相看,击节赞叹。过去的事,不计较。”
“熊飞说的是,盛涛能不计较,但是孟大人能不计较吗?一方热一方冷,如何合作?”
盛涛走后,展昭一直在思索他的话。时间很紧,申六虎不知什么时候会反扑,这件事不能耽搁。大土司那边,他推测谈下来的难度很大,但是这边,只要做通孟子杰的工作就能迎刃而解。下午的治疗过后,让他虚弱得近乎虚脱,但是稍稍缓解,他立刻向刘磊提出要肩舆,要见孟子杰。
刘磊嘴里答应着,眼睛看着沈晗。沈晗知道他的脾气,不敢硬拦,为他擦着汗整着衣,小小声地埋怨道:“怎么就不知道保重呢?什么火急火燎的事,非得现在去见。郑大夫说了这七天可是关键……。”
“匪寇已到门口,邕州二十万百姓,如在火上煎熬,我怎能安心躺七天?”
沈晗给噎得说不出话来,刘磊见情形不对,忙说去命人拿肩舆来,溜了出去。沈晗忍着泪,为他披上衣服,垂首为他束着腰带。展昭意识到话说重了,温煦笑道:“只是一会儿功夫,不费什么精力。”
“那要肩舆做什么?你那硬撑的脾气,但凡能走,会让人用肩舆抬你?还有这一背心的汗。”
“事态紧急,不得不尔,大哥知道分寸。”展昭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她轻声叹道:“大哥,你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属于你自己的。”
“怎么不是?”展昭宠溺的笑道:“大哥当然是你的。”
“骗人的话。”沈晗清澈的眼睛看着他,轻轻说:“大哥,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从你入仕的那一天,你就是。”
“会有那么一天的,”展昭柔情的握住了她的手,澄澈的眸中是深邃温柔的光芒:“大哥也是人,会累,会倦,会想退。等到那一天,咱们不问世事归隐江南,欠你的,大哥都补上。”
沈晗开心地笑了,这是她心里的一个梦,她低头为展昭穿着鞋子,一个柔情的缱绻的吻落在了她的发上,她甜蜜的笑了,也报之以柔柔一吻。正巧刘磊撞了进来,两人忙不迭的分开,满脸通红,刘磊搓着手,坏笑着声明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把他扶到肩舆上,沈晗悄悄对刘磊做了个手势,刘磊知趣的落后了半步,听沈晗道:“刘大哥,他是犟脾气,你看着点时辰,过了半个时辰一定要催他回来,否则他身体吃不消。还有,他的眼睛还是时而会模糊的,上下肩舆的时候你扶他一把,要做得不留痕迹,不能让他感觉到你在扶他。”
“明白。展夫人放心,我灵活得很。”刘磊调皮地笑道。
孟子杰没有想到展昭会来,他非常感动,也非常客气,寒暄之后,展昭就单刀直入说明了来意。
孟子杰犹豫了:“展大人,我是地方官,不但守土有责,而且还管着一方民生。忠信门下什么人都有,展大人不知,打架斗殴寻衅闹事也有好几桩了,仗着这个门派,仗着这个功夫,有时候还真是管不了他们。要是和他们合作,我恐怕倒没有打退匪寇,先居功自傲起来。你让我怎么收场?”
“孟大人所虑之事展某理解。展某也是江湖中人……。”
“不不,”孟子杰忙道:“展大人是御前三品护卫,殿前司的副指挥使,文武双全,恂恂儒雅,怎么可能是江湖中人呢?”
“展某确实来自江湖,孟大人,人不可忘本,展某也从不讳言自己的江湖出身。”
孟子杰尴尬的笑了,心里也在嘀咕着,展昭的气度和胸怀他已经见识了,虽然耳闻他是江湖出身,但不是从他自己嘴里说来的,他是不相信的。孟子杰的头脑中还是对江湖人士有偏见的,他窘涩道:“所以,展大人今天是来为忠信门说话的。”
“孟大人错矣,展某此来,非为忠信门说话。以武犯禁,邕州有之,汴梁亦有之,可以说,天下各地都有之。江湖门派遍布天下,每州每县之地方官员都有此困惑。当然,每位官员所采取的措施也是不一样的,有的势不两立,有的防之若虎狼,也有的以礼相待以情相融。江湖人有江湖的规矩,江湖的体系,但同时也通达人情知晓人心,方法不同,所收到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孟子杰半晌无言,良久方道:“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只能遵守一个王法。”
“是,触犯了王法的事谁都救不了。大宋的刑统摆在这儿,也没有人敢犯。”展昭淡淡道:“展某相信,忠信门也不敢犯。孟大人铁面无私,他们也会掂量。”
这几句话很是透彻,确实,忠信门只是些路见不平拳头解决的事,要说触犯刑法,没有。作怪的是孟子杰的偏见,他总认为这些是草莽,是粗汉,是“即将”要犯法的人。
说了这番话,展昭已经很疲倦,他喝口茶,和缓的微笑道:“孟大人,如果孟大人能敞开心扉,打开一种格局,礼贤下士,未尝不会换来一种更开阔的气象?江湖人重情重义,亦是忠君爱国,你若再三防备抵触,换来的也是同样对待。但你若海纳百川,待之以诚,他们定也会报之以桃投之以情。这笔账,孟大人是聪明人,算得出来。”
这几句话,展昭是从他的角度说的,孟子杰很能接受。他细细的回想,盛涛来见他的时候那份热情,那份赤诚,没有夹杂一点私心,但是他无情的拒绝了。他有些不安,端起茶盏,连着喝了几口。
“孟大人,申六虎的后面可能有交趾,兵力可能非你我所能想象。”
孟子杰吃了一惊,忙道:“本官再上奏报,请求朝廷支援。”
“远水解不了近火,最现实的办法是众志成城。盛掌门那边展某谈过了,忠信门全体弟子愿意随时等待孟大人召唤。”
孟子杰还是不作声,话说到七分,够了,展昭也是精疲力竭了。他拱手作别,外面,已是黄昏满天霞色。
次日的下午,孟子杰想了一天,赶来了。治疗结束是最痛苦的时候,但沈晗知道孟子杰是他要见的人,她掀帘请孟子杰进去,看到展昭正在沉睡着,孟子杰不安的说:“展夫人,我明日来,让展大人休息。”
展昭听到他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孟子杰,他煦然的笑了,示意沈晗扶他起来,孟子杰忙趋前道:“展大人安心躺着,不要起来,您昨日戴伤而来,子杰很是过意不去。想了一天,是我这人胸襟太狭窄。”
展昭宽厚的笑了,他还不太能说话,翕动着嘴唇,孟子杰凑近,听他虚弱的说:“在其位,自有考虑,孟大人……谨慎,能够理解。”
“展大人的心胸广啊,事事从大处考虑,子杰惭愧。”他握着展昭的手道:“子杰愿意请回盛掌门!”
展昭欣慰的颌首,吃力的说:“孟大人,善待……忠信门,对于治安,民生都有裨益。”
“我明白。展大人放心,战事结束我依然会善待,展大人昨天一番话让我如醍醐灌顶啊,要说堵,忠信门一万子弟,我怎么堵得过来?唯有疏,只有友好以待,忠信门才会竭之以忠,报之以诚,对双方都有好处!”
十五
孟子杰和李昭亮亲自上门与韦清的恳谈碰了个软钉子。在这方面,韦清是个嗅觉灵敏的老狐狸,他抱着双方都不得罪的态度,执意不搅这趟浑水。韦家在邕州百年的根基,拥有自己的家族生意,大宋缺马,北辽缺茶,他看准了这个,以茶易马,两边都有盈利。但朝廷有茶马司,这摊事应该是朝廷做的,他是私做。他的权利根基放在这儿,官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是申六虎可以和他捣蛋。茶马古道自来多险,他的活要是被申六虎劫了,他只能吃哑巴亏。所以他和申六虎形成默契,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申六虎犯不着得罪大土司,他要为留在邕州的族人考虑。他也不得罪申六虎,他要的是他的银子。
韦清讲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句句都在台面上,句句都打的虚招,让李昭亮和孟子杰无法可说,只能告辞。
“这个老狐狸!”孟子杰愤愤地说:“就想着他的生意!”他把大致的情况和李昭亮说了说,李昭亮惊讶道:“茶马是禁止私人交易的,孟大人,你没有向朝廷奏报吗?”
“李大人,按我的脾气,怎么可能不上奏?官家的态度是暧昧的,这儿是西南边境,形势相当复杂,对于韦氏家族,朝廷还是安抚为主,不愿意得罪。既然官家是这个态度,我又能怎么样?”
“要是战火烧到了邕州,我看他能否独善其身?”李昭亮气愤的说。
他们走后,韦琼华就从后堂跳出来,韦清吓了一跳,将茶盏放下,板着脸道:“这几天你都野到哪儿去了?”
“我到哪儿你老人家先别管。”韦琼华指着门口道:“孟大人他们来找你,爹,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申六虎攻城,会放过你吗?你把咱们家的土司兵当什么?当木偶供着啊!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放火烧城,您关门安享荣华富贵,您还真行!”
“轮不到你来教训我!”韦清戟指怒目道:“你瞧瞧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全城抛绣球找女婿,找来了女的!还是展昭的娘子!你让我怎么和他们合作?我羞不羞啊?你羞不羞啊?”
“这有什么可羞的?”韦琼华满不在乎道:“我不招小鱼儿,奶奶能给救过来吗?这叫上天注定救我奶奶一命!再说了,小鱼儿人多好,又不是人家要来,是我把她硬拉来的。”
韦清气得把茶盏放得“乒乓”响:“养了你这么一个忤逆之女,我是自食其果,自食其果啊!”
“行了行了,您别把帽子往我头上按了。”韦琼华不耐烦道:“就是您自己,怕影响您那生意,不想得罪申六虎,就是这么回事。别把我身上拉,也别往小鱼儿身上泼水。可是爹,人家申六虎要是把邕州城给烧了,会放过您?会瞧在您是大土司的面上优待您?人家可能第一刀就把咱们咔擦了。”韦琼华做了个杀头的手势道:“难不成他占了邕州城,让您得利?”
这点韦清倒是没想过,他坐下来,喝着茶,慢慢的沉吟着:“或者,李大人他们就守住了邕州城,何苦要我出兵?”
“爹,我真为您羞耻。小鱼儿他夫君为了咱们邕州,人家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至今还没有脱险!人家不是咱们邕州人,图的是什么?您倒好,算这算那,什么都想占,什么都想不吃亏。人家说您是老狐狸,您还真是!”
韦清恼羞成怒,一巴掌打在韦琼华脸上,道:“孽障!”又唤下人道:“把这不孝女给我关起来!都敢指着她爹骂!”
长这么大,韦琼华一直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第一次被打了个巴掌。她气愤的捂住脸,冷冷的看着韦清,倒把韦清看得有些心虚,干咳了两声。韦琼华甩开了又是害怕又是谄媚的下人的胳膊,道:“我自己走到思过楼,谁敢碰我?”
果然没有人敢碰她,她走了几步,又回首对韦清道:“爹,你会后悔的。世上万事,你首先考虑的都是我要得什么好处,我会失去什么,这是错的!”
“我后悔的是养了你这个孽障!十九年后还来教训你爹!”韦清摔了一个杯子,大骂道:“还后悔给你找了周岩做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