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第二十一章
十
一到晚上，心莲就抱不住展翼了。从黄昏开始，展翼就开始闹起来，给他什么玩具，都丢在地上，任是心莲和王伯怎么逗他，都止不住哭，边哭边小身子往外挺，那是要去找娘的意思。自从沈晗去了王大国手那儿抄方，只能中午匆匆回来一次给展翼喂奶。申时也回来过一次，喂了一次奶又急着去陪殷稚菊了。到了晚上展翼的奶瘾上来了，就哭闹着要沈晗。
“这小鱼儿怎么还不回来啊？”王伯也急了：“看把孩子给嚎的，真让人疼。”
心莲边哄着孩子边说：“小鱼儿也辛苦，一天来回赶几趟，人都瘦了一圈。展大人在，她还得回来做饭送饭的。殷姑娘又出了事，按小鱼儿的性子，能在边上看着吗？”
展翼扭着身子，拉直了喉咙哭，哭声响亮得不得了，心莲汗都出来了：“小祖宗，去找你娘，莲嬢嬢抱你出去，到巷口等娘，好不好？”
听到找娘，展翼立刻不哭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甜甜的笑了，王伯呵呵笑着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发，道：“这孩子灵着呢，我活这么大年纪，就没看见这么聪明的孩子。”
心莲笑道：“您是疼他，所以觉得他处处好。这小调皮，刁得不得了，我看以后小鱼儿可管不住他，只有展大人管得住。”
展翼乖乖的伏在心莲怀中，任由心莲抱着，走在巷中。一路上有邻居回来，不时和心莲打着招呼，逗着展翼道：“小宝宝吃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大婶家的菜？”
心莲笑道：“吃了，吃了蛋羹，吃了菜泥，吃得肚子饱饱的。”
到了巷口，展翼认真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却原来是展昭回来了。展昭抱过儿子，向心莲颌首道：“心莲姑娘辛苦了。”
“展大人客气。”心莲微笑道，月光如水，清辉照在展昭的脸上，心莲微讶道：“展大人脸色不大好。”
“无碍。”展昭唇角微扬，煦然笑道：“心莲姑娘请回，我来等沈晗。”
等了两盏茶功夫，娇小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巷口，展翼立刻欢笑着扑了过去，沈晗一把将儿子抱过来，使劲亲吻着儿子的脸。展翼在她身上蹭来蹭去，又亲热又委屈的样子，看到母子俩拥在一起，展昭不由得笑了：“你们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沈晗笑道：“哪像有些人，一说出差，人家就赶紧得和他准备，行军打仗似的，然后就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
展昭温煦一笑，和沈晗在月光下缓缓走着，沈晗忽蹙眉道：“怎么都是酒味？”
展昭微微一笑：“稍微喝了点。”
“哪是稍微喝了点？”沈晗又急道：“脸色也差，胃痛了不是？”
“还好。”此时胃里是尖锐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唯恐妻子着急，他极力克制着，云淡风轻一般。但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和不自觉的将手按在胃上的动作还是泄露了，仿若不经意道：“要是家里有药材，待会儿熬上一点也行。”
沈晗又气又急，知道他定是不舒服极了，才会这么说：“你啊你啊，你的胃能这么喝吗？我的心都白费了！”
展昭自知理亏，一言不发，沈晗也不忍说下去，到了家中，喂了儿子奶，马上下厨房熬药。端着药上楼，看他已经对着漱盂在呕吐了，沈晗忙把药放下，轻轻为他拍背，泪水在眸中滚来滚去：“哪家设下的鸿门宴，这般不要命的喝？你说一句你的胃不能喝，这么难吗？偏要硬撑着，还不是自己受罪？”
“好了，别啰嗦了。”
“以后再也不说了，”沈晗气道：“任我说了多少遍，都是耳旁风。”
她检视着呕吐物，见到没有血，才略微放心。忙伺候他用温水漱了口，将药服了，铺床让他睡下。知道他晚上胃定会再痛，赶紧去厨房又熬了一小锅山药粥，在红泥炉上温着。展翼趴在摇篮中，好奇的看着娘，咿咿呀呀说着话，沈晗抱着他走到楼下，道：“乖宝宝不吵，让爹好好睡。”
心莲正在小厅里做着针线，关切道：“展大人的胃还痛得厉害？”
沈晗的眼泪下来了：“不厉害的话，他定是死撑着。”
心莲放下针线，将展翼抱了过来：“翼儿和莲嬢嬢睡，让娘好好照顾爹。”又叹道：“还记得几年前，展大人来府中吃饭，那时脸圆圆的，现在清瘦了不少。”
沈晗一直没有睡着，到了半夜，展昭果然又坐起来，沈晗忙披衣下床，立即将漱盂递了过来，这次他呕的是药汁，沈晗伺候他漱好口后，将粥端下来，就着灯火喂他喝，道：“好歹吃一点，胃里都空了，不吃一点热的东西，待会儿连苦水都呕出来。”
展昭慢慢吃着，温厚笑道：“喝下去，果然舒服多了。”
“等到天亮的时候，我再去熬药，你临去府衙前喝了再走。”
“好。”昏黄灯火下，展昭见妻子泪痕犹在，歉意道：“晗晗，对不起。”
沈晗两滴眼泪落在粥中，轻声道：“不要听。”
展昭执着妻子的手，澄澈眸中闪着温厚光芒：“下次一定注意。”
沈晗轻轻道：“又是骗人的话，不听。”
“人在公门，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江湖中的朋友，认同的是尊重和豪情。滴酒不沾，会觉得你低看他们，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没让你滴酒不沾，白五哥来，你不也一起喝几盏，我可曾拦着？但今日可是几盏的问题？”
展昭煦然一笑：“今日也只是喝了几盏，只是有些不巧罢了。”
沈晗耸耸秀丽的鼻子，雪白脸颊上有深深梨涡，道：“只是几盏吗？”此时，相国寺的钟声敲响了，沈晗回首看到窗纸上已有淡淡清光，忙道：“大哥，你快睡吧，我去熬药了。药材得先浸一浸。”
展昭见她眼圈下乌青一片，柔声道：“别去熬了，已经吃过了。你再睡一会儿。”
“怎能不吃？”沈晗让他躺下，为他掖好被角，柔柔在他额角一吻，甜甜笑道：“要是白天胃再痛了，人家要说了，展大人娶了个大夫，怎么胃还痛成这样？莫不是他家娘子是个江湖郎中不成？我师父世人不知道的多，但爷爷是名闻遐迩的大国手，现在我可是他的弟子。砸了沈晗的招牌不要紧，可不能砸爷爷的招牌，让爷爷一世英名付之东流。展大人，知道你是专门考验天下大夫的，但我偏要对付你这个不听话的病人，维护爷爷的金字招牌。”她又笑道：“将来咱俩归隐林下，我开医馆，就在门口立着块大大的牌子，上面写：专治疑难杂症。然后你坐在堂中，让我专门介绍一下，这是开封府的展大人，七痨八伤的，都让我妙手回春给治好了。”
展昭失笑道：“做了娘，还这般胡说八道，没个正形。”
“谁胡说八道了？”沈晗笑道：“不允吗？”
“允。”展昭笑道：“虽知其人居心可恶，但展昭不得不允。”
沈晗甜甜笑道：“可恶吗？谁可恶来着？”她吹灭了灯，笑道：“展大人，可恶的人要为你熬药来着。”
看着那湖蓝身影离去，展昭无奈而又安心的一笑，阖上双眼，进入了沉沉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