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第二章
“展夫人，”君泽先生带着殷稚菊走进诊室，道：“这是新来的殷姑娘，认得字，会读会写，人也聪明，让她给你帮帮忙。”
展翼已经四个多月了，趁着他午睡，沈晗每日会来慈幼局一两个时辰。慈幼局杂事多，这一两个时辰也做不了什么事，赵宁儿的听觉不方便，还兼着别的工作，所以她急需一个助手，能煎药抄方子。殷稚菊的到来，无疑是值得欢迎的。
“好啊，”她开心的执着殷稚菊的手，甜甜笑着，打量着她。很是秀美的姑娘，神态沉静而又落落大方，穿着布衫，可惜脚是跛，就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被打碎了一角，沈晗在心里叹息着同情着，亲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殷稚菊，稚气的稚，菊花的菊。”她轻声答道。这整洁明亮的诊室，轩窗外有海棠静静的开着，眼前的女子穿着淡绿的衣衫，秋水般清澈的双眸，恬淡的微笑，也象春风里静静开着的花。她身上有一股特别让人舒服的味道，是纯真，是柔美，是娴静。
“我叫沈晗。”沈晗写给她看，她拿起纸，微微笑道：“你的字真好看。”
“不好看，”沈晗羞涩道：“我家大哥的字才好看呢，我小时候写字没学好。”
“展夫人的夫君是开封府的展大人。”君泽先生特意介绍。
“君泽先生真是的，说这个干嘛。”沈晗赧然了，又纯净的笑道：“唤我沈晗吧。”
“不，展夫人……。”殷稚菊拘谨道。
“我唤你稚菊，你唤我沈晗。大哥是大哥，我是我，叫什么展夫人，好不自在。”那一汪清泉般明澈的眸中闪着亲切的光芒，两人又问了年纪，却原来稚菊还大了一岁。
一个下午，她们已经消除了生分，相处得很亲密了。稚菊很伶俐，沈晗略略点拨，她已经领会了□□。她对沈晗说，原来也读过一些医书，还在小村庄里帮人瞧过病。
“那是最好了，”沈晗柔柔笑道：“在哪个山村啊？”
殷稚菊显然回避这个问题，她淡淡一笑，道：“很远的山区。”
二
烧好了晚食，沈晗放在食篮里，又抱起展翼，笑道：“咱们给爹送饭去喽。”
入夜的汴梁，灯火璀璨，从家里到开封府的这条路，两边的铺子都很热闹，展翼睁大了黑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沈晗抱着他，手臂里拎着食盒，不时和他说着话：“翼儿，这铺子是卖夹子的，可是要论好吃，还是莲嬢嬢做的最好吃，有鱼馅儿的，肉馅儿的，可鲜了。等你再长大一些，莲嬢嬢做给你吃啊。”
再走了一会儿，又遇到卖风车的，看到展翼，小贩便逗他：“宝宝，来买风车玩，快来看，风车转啊转，五颜六色的，多好看。”
展翼目不转睛的看着，伸出了小手，沈晗为难道：“娘拿不了了，咱们下次买。”
他发出啊啊的叫声，小身子挣着，沈晗只能对小贩抱歉的笑着，然后抱着他急急地走，展翼一路上洪亮的哭着，直到进了开封府，还在大声哭。马大嫂赶紧抱住他，点着他的小鼻子道：“哟，这委屈劲儿，怎么啦？”
沈晗擦着汗，道：“想要个风车，我手上拿不了了，就一直哭到现在。”
“大娘给你变好玩的。”马大嫂用面粉捏了一只小鸭子，放在展翼面前道：“看大娘变戏法，小鸭子翼儿喜欢吗？”
展翼不哭了，挂着晶莹的泪水甜甜的笑了，手舞足蹈的，要去抓小鸭子。马大娘又将小鸭子的扁扁嘴捏尖了一点，笑道：“看变成小鸡喽！”
展翼更高兴了，大声笑着，去抓小鸡，马大嫂忙道：“现在可不能抓，看手上都是糊糊。大娘给你在蒸笼里蒸一蒸，给咱们翼儿蒸小鸡，小鸭，小龙，小猫咪。”她边笑着边用面粉揉着，一会儿揉出只小猫咪，一会儿揉了只小狗，一会儿揉了条小龙。展翼看的很兴奋，不时“嗯嗯”的，沈晗笑道：“还是大嫂有办法，这一路上，可把我累坏了。这哭声可大了，人家以为我是人贩子呢。”
“等你生到第二个，办法比我还多。”马大嫂看她忙碌的把饭放在甑里热着，故作埋怨道：“怎么？嫌我们开封府的厨房不好，还巴巴从家里带菜来？”
“不是啦。”沈晗赶紧解释：“他的性子是最不愿意麻烦人的，但是胃又不争气，冷不得热不得，软不得硬不得。辣的酸的都不能碰，大嫂要是单独为他烧，他准保不肯。所以只能麻烦我了。”她甜甜笑着，撒娇似的对马大嫂道：“谁让我是他娘子呢？”
“你啊！”马大嫂爱怜的指了指她鼻子，又看着食盒道：“让我瞧瞧，是什么好菜？”
是火腿炖蛋，红烧塘鲤鱼，清炒小青菜，还有嫩嫩的豆瓣。看着就很清爽，味道一定也很鲜美，马大嫂抱着展翼道：“当年，你娘来厨房帮忙，一直烧好吃的给你爹吃。然后，你爹吃着吃着，两个人就喜欢上了。”
“谁说的？”沈晗急道：“他先喜欢我的，他先说的！”
“急了急了，”马大嫂打趣道：“以前方姑娘霸着厨房，你怎么急成那样？害得展大人那次只能吃白菜？”
“就是不许他吃。”她噘着嘴道。
“要不是展大人向着你，再有十个你也斗不过方姑娘，这傻丫头。”
戌时过了，展昭才回府衙，却见公事房的灯火亮着，沈晗抱着儿子坐在灯下等着。
饭菜温热惬意，儿子看见他就笑了，张开手要他抱。追凶缉盗的疲累在妻儿的笑容中一扫而空，沈晗边喂儿子吃炖蛋边告诉他一天中琐琐碎碎的事，当然，殷稚菊的事绝不会错过的。
“她可聪明了，我一说她就会了，一手字也写得很好看，可是，就是脚是跛的，让人看着心痛。”
“大哥以前有个朋友，文武双全，也就是这么个缺陷，脚微跛，犹如白璧微瑕。”
“嗯，上天造人，总有一点小缺点。”沈晗点点头道。
“每日去慈幼局两个时辰，会不会辛苦？”展昭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吃着饭道：“还是等翼儿大一点再去。”
“不辛苦，那些孩子我放不下。再说稚菊一来，帮了我不少忙。就是心莲姐比较辛苦，我不在的时候要看翼儿，所以晚上我带他出来，让心莲姐休息休息。”她又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该再多请两个人？王伯年纪大了，有些活不能干了。”
“是该多请两个人，请心莲姑娘找个可靠的牙人，看有没有忠厚一点的帮佣。”
“嗯。”展翼已经吃好了炖蛋，展昭抱着他，道：“你快吃，饭都要凉了。”
沈晗吃饭时，展翼不停拍她的手，她道：“好好，娘吃快点，吃好了去看亮亮。亮亮出来了。”
“不急。我带他去看。”展昭抱着儿子踱到窗前，指着一轮圆月给儿子看。月亮的光照在梧桐树上，叶子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中，天地之间一片皎洁，晚风吹啊吹，好像轻柔的笑语。
走过了青石板的街，卖风车的小贩还在。风车在春风里孤独的转着，年老的小贩弓着腰坐在桥栏杆上，犹如一座雕像。稻草扎上的风车没有卖掉多少，鲜艳的颜色和小贩落寞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沈晗忽然很不忍，赶紧掏出一大把铜钱：“大爷，我买一个风车。”
小贩笑了：“夫人，一个铜板就行了，您给多了。”
“不多，不多，您早点回家吧，时辰不早了。”
小贩怔了怔，眼睛微微红了红，将稻草垛子连同上面的风车一起给了沈晗：“给小公子玩！”
“不不……，”沈晗急着推辞，可是老人已经走了，沈晗拿着这许多风车，哭笑不得，拿下两个，一个递给展昭，然后用嘴使劲对着风车吹，风车在月光下转啊转，好看极了。
“大哥，我们比比谁的风车转得快。你也来吹。”她甜甜笑道。
“天色不早了，快回家吧。”
“你又没穿官服，没人认识你是展大人。快吹呢，看谁的风车转得快，来，翼儿，咱们给爹鼓鼓掌。”她抓着展翼的小手拍了几下，俏皮地笑着。
展昭无奈的笑了，拿着风车，使劲的吹了一口气。他手中的风车立刻快得像影子一般，沈晗不服气，又对着自己的风车吹，可是怎么也快不过展昭的。一路上，两人边抱儿子边吹风车，快乐得像个孩子一样。
“展大人，小鱼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比赛吹风车呢！小鱼儿还扛了这么多风车，像个卖风车的。”是张龙赵虎巡夜路过，张龙纳闷道。
展昭赧然的笑了，沈晗面红耳赤，突然把稻草垛子往张龙怀里一塞，调皮的笑了：“这下谁是卖风车的？”
张龙哭笑不得的捧着稻草垛子，沈晗脆声笑道：“张大哥，你赶紧再吆喝几声，卖风车喽！”
“这小鱼儿。”张龙摸着后脑勺笑道：“还是那么皮。”
沈晗已经牵着展昭的手走远了，可是，好像还能听见她的笑声，银铃似的，那么甜美，洒在青石板的路上，仿佛都变成了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