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第四章
五
一夜好梦，等到早晨醒来，却发现展翼已尿了个透湿，他还浑觉无事，吃着手，对爹娘甜甜笑着。
“糟了！”沈晗急道：“这是最后一条裤子了，也没有干净尿布了。昨儿个在船上又尿湿了两条裤子，还没来得及洗。这梅雨的天气，怎么干得了？”
“你去洗，我来烘。”夫妻两个马上起床，天还蒙蒙亮，展昭赶紧去井台提了水，沈晗抓紧洗着，搓着。她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展翼的裤子和尿布都洗出来了。展昭生了炭盆，双手提着儿子的裤子，在炭盆上烘着，他自嘲道：“办案途中，也有被雨打湿衣裳的，烘干衣服倒是常事，可没想到今日展昭要给儿子烘尿布。”
沈晗抱着展翼笑道：“知足吧，儿子的尿布你都没洗过一块，要是今天心莲姐在，这活怎么轮到你干？这儿可就咱们和楚叔，楚叔这把年纪了，难不成让他抖抖索索的烘尿布？展大人，委屈你了。”
展翼习惯了一起来就到园子里兜，就是下雨天，沈晗也会抱着他在廊下看雨，看花，此时闷在屋子里，不耐烦的“嗯嗯”着，扭着身体要出去。沈晗拍了拍他裹着的小被子，笑道：“看你爹在干什么？给你烘尿布呢。你现在可是光屁股，还想往外面跑？”
展翼认真的点了点头，用手指着外面，“嗯嗯”的，一定要出去。沈晗故意板着脸，道：“小坏蛋，越是下雨你越是乱尿，把爹娘的床都给尿湿了。还要往外跑，你都没裤子啦！”
展翼继续指着外面，小身子向外挣着，就是要出去。沈晗拍拍他的小屁股，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光屁股蛋，还想出去？再闹，再闹你爹的巴掌要上来了，啪啪，啪啪，怕不怕？”
展翼睁大了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娘的脸色，过了一会儿，表情不活络了，再过了一会儿，伤心的大哭起来。沈晗急得没法子，只能抱着儿子在房间里转圈，每次转到门那边展翼都以为要出去，马上不哭了，但是一看又转回去，才知道上当了，又一次发出高亢的哭声。
春日的天是孩儿脸，昨日还细雨蒙蒙，今日已是风狂雨骤，沈晗一边给他唱着儿歌一边柔声道：“乖宝宝，你看，风好大，雨好大。咱们不能开窗，一开窗风啊雨啊都进来了。宝宝要着凉了，着凉了怎么样呢？咳啊咳的，可难受了。”
这时展昭已经把展翼的裤子和尿布都烘好了，展翼乖乖的穿上裤子，裹上尿布，他以为穿了裤子就能出去了，没想到爹娘还是不带他出门，这下子挺着小身子，拉开嗓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
沈晗抱不住了，轮到展昭抱了。在父亲坚稳的胸膛中，展翼知道再怎么抗议也没有用，但还继续努力，继续发出响亮的哭声，坚决地表示要出去。
沈晗急道：“你儿子怎么和你一样倔啊？这风啊雨啊的，出去准受凉。”
“你找找看，房间里有没有玩具？”展昭抱着儿子绕着房间兜圈子，吩咐沈晗道。
找出了布老虎，会啄米的公鸡，叮叮当当的小铜铃铛，展翼只看了看，马上不屑的用哭声继续表达他的愤怒，小脸哭得通红，沈晗急得束手无措，道：“大哥，要不，就抱着他到外面兜一圈？”
“这么大的风雨，不能出去。”展昭微微蹙眉，须臾，他薄唇微扬，有明亮的笑意，对儿子说：“翼儿，咱们来追娘，看娘逃得出去吗？”
他抱着儿子，快速的移动着身影，沈晗左躲右藏，就那么间屋子，两人忽而左，忽而右，矫如游龙一般。沈晗再快也跑不过展昭，只是展昭手下留情，待要抓住她时，又装作一个疏忽放她过去。她笑得花枝乱颤，少年时学的一些轻身功夫今日也施展开来，但见蓝衫绿影，轻灵如梦。展翼在父亲的手中，如同腾云驾雾，开心极了，泪水还挂在眼中，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沈晗玩得兴起，取出花瓶中插的两枝桃花花枝，扔给展昭一枝，笑道：“大哥，比剑！”
展昭温润笑道：“你这两下子，大哥都不知道怎么输给你。”
她抱过展翼，脆声笑道：“今天母子联手，斗败展大侠。翼儿，看你娘的千变万化无影剑，如何打败你爹，将汴梁第一高手的牌子夺过来。”
展昭笑道：“你就吹吧。”
“千变万化无影剑”全是沈晗胡诌出来，她少年时跟随着慕容霜学过一点剑术，但志不在此，学过就忘，只是身法轻盈美妙。一手抱着展翼，一手玉臂轻展，拿着桃花花枝，樱唇微扬，人美如花。口中娇叱道：“小心喔，现在点你的曲池穴。”
展昭笑吟吟的看着妻子，手中花枝假装和她对接一下，却如春风拂柳，毫不着力。只是慢慢欣赏妻子绿衫花貌，肤白如玉，柔美如画。她的这点子“功夫”在他眼中，倒像是小孩子玩游戏一样。
沈晗撅起嘴道：“接招呢，看不起沈女侠吗？下一招，是穿帘燕子双双飞，大哥，我要打你的阳陵泉，快逃！”
展昭从从容容的略移身体，沈晗扑了个空，展翼发出响亮的笑声，沈晗好胜心起，道：“大哥，下一招，我要点你的膻中穴，快快接招！我要用内力喽，很危险的！”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展昭心内暗笑，沈晗哪会使用内力，又在胡说八道。但看她俏脸微红，想今天要是不让她胜，待会儿又要发小脾气，他也起了少年心性，心中想着吓她一吓，眸中闪过调皮笑意：“沈女侠，出招吧，展某受教了！”
但见三两朵桃花夺目而来，展昭不避不让，让她直直刺中“膻中穴”。沈晗抱着展翼欢笑道：“展大侠，认不认输？甘拜下风是也！”
却见展昭捂着胸口，面现痛苦之色，随后缓缓倒在床上。沈晗大吃一惊，赶紧将展翼放在椅子上，摇着展昭呼唤道：“大哥，大哥。大哥，你怎么啦？”
展昭声息全无，沈晗急了：“大哥，你别吓我，我不会用内力的，我骗你的。我什么功夫都没有的。大哥，你醒醒啊！”
展昭还是安静的躺着，紧紧阖着双目，长长的睫毛静静垂着。沈晗惊恐万分，心道：“莫不是大哥旧伤复发？莫不是，莫不是为孟姐姐喝下的那杯毒酒，毒性尚未清除，又被我误打误中，伤了经络？”她脸色顿时苍白，颤颤用手去试展昭的鼻下，心里蓦地一沉，丝毫气息也无。
沈晗人立刻木了一般，万念俱灰，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忽的想起什么，使劲往展昭的唇中吹气。才吹了两口，就被一阵温柔的吻压倒，她惊愕的睁着双眼，却见展昭睁着明亮的眼睛，唇边是春风一般怡然的笑容。
看着她吃惊万分的模样，展昭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柔声道：“傻丫头，大哥会龟息术，骗过你了吧？这次算你赢，大哥输了。”
沈晗还定定的看着他，头脑中还一片空白，没有转过神来。展昭喝下的那杯毒酒始终是她的心病，当时差点生离死别，只要一想起来，她就吓得不得了。只要展昭的身体一有风吹草动，她就往哪杯毒酒上靠。只是顾及展昭和春妮的感情，她从没说过。这次展昭的玩笑却无意踏到这个痛点，让她简直魂飞魄散。
“晗晗，晗晗。”看她呆若木鸡的模样，轮到展昭急了，抚着她的背呼唤道：“大哥和你开玩笑的，大哥没事。”
她慢慢的缓过来，泪水悄悄的滴落，伏在展昭的肩头，轻轻道：“大哥，咱们以后不开这个玩笑，我怕的。”
“不开了。”妻子吓成这样，展昭也暗悔。他一向持重，但是和沈晗在一起，却常常会不时调皮一下。看着这双清莹秀美的明眸，心脏似乎被一双温柔的小手轻轻握住，翱翔九天的鹰，憩息在这江南女子的温柔山水中，铁和火悄然退去，唯有一片纯净。
午后，妻子伴着儿子小睡，展昭在窗下看书，时光静谧，瓶中花香气悠悠，雨声已收，晴光初现。素衣蓝衫的他有着芝兰玉树的温雅，看了十多页，他有些倦意，目光离了书卷，却和妻子的目光接了个正着。沈晗已醒了，正恬淡向他微笑。
寻常岁月的温柔，开在漫漫时光里，每一朵都如莲，柔软而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