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第一章
断鸿声远长天暮
一
汴梁的秋,天高云淡,碧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蓝得犹如琉璃,白云又是如此的悠然,天光明朗,疏淡,桂花的香飘满了大街小巷。
这个秋天,开封府分外的忙碌,此为大比之年,各地的才子都会进京赶考。单是几个城门,已是车马喧嚷,人头攒动,人流量较之往常多了几倍。汴梁大小的客栈,都打出了“客满”的牌子,现在不是一房难求,而是一床难求。沿街的饭铺,脚店,也大作举人生意。为了防他们乘机抬价扰乱市场,开封府也派人不时抽查,暗访。京畿治安,民生要务,诸事繁杂,开封府的工作量无形比往常增加了几倍。
这段日子,展昭总要忙到深夜才回,他不允许沈晗等待。板着脸道,要是他回来见她还没睡,他就去君泽先生那儿,不允许沈晗去慈幼局做事。这是沈晗最怕的,慈幼局的工作她做得很是得心应手,最主要的,她热爱孩子,和孩子们在一起她是最快乐与自在的。她忙乖乖讨饶,说道一定早睡。倒也不敢偷乖取巧,戌时总睡了。
她一向活泼,此次能乖乖听话,让展昭很满意。只是没听话几日,展昭亥时末回来,又见她在灯下等待。面前放了一大堆零嘴儿,泡了盏浓浓的胡桃茶,摊着卷医书,倒像是要挑灯夜战的模样。展昭紧蹙着眉,将书卷合上,沉声道:“上床睡觉。”
“不行,”她急道:“我今儿个遇到一个孩子,高烧怎么也退不下来,用了药也不行,我得在书里找找,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自己怀着孕,不能辛苦。”展昭说着要吹灯,她急得攀住展昭的手,怎么也不让他吹灯,气道:“大哥不公平,自己每日忙到深夜回来,我可说半句话没有?怎么我稍稍用功,就要吹灯灭蜡的?以前总说人家怠懒,文的不成武的不成,现在人家要用用功,又逼着人家睡觉。”
“大哥和你不一样,”展昭蹙眉道:“大哥是练武之人,身体强健,你身子弱,不能用功。”他微微叹道:“这份差事,不过让你消遣的,如你这般上心,明儿个大哥与君泽先生说,辞了这份差事。”
“大哥不准去!”她急得拦住展昭,又转而柔声道:“马上就睡,我已经找到药方了,将它抄下来就行。”
“大哥来抄。”展昭将她抱上床,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在灯下将那药方一笔笔抄录。又听她柔声唤道:“大哥。”
“嗯。”展昭抄录着药方,发出低沉的柔和的声音。
“大哥,这几日,天气蛮好的。”她柔柔笑道,漆黑双目闪出温柔光芒,带着三分讨好道。
展昭回头看了看她,薄唇微弯,一抹温润浅笑流于唇边,微微笑道:“又想什么古怪主意?”
她轻轻的起床,到了展昭身后,从背后搂住展昭脖子,甜甜一吻。展昭反手将她拽住,抱坐在膝上,看妻子双眸中皆是活泼光彩,轻轻一点她鼻子,道:“小脑袋中又在想什么?现在可没有冰雪元子卖。”
“我有那么喜欢吃嘛。”她又看了看展昭的字,甜甜笑道:“大哥,你的字真好,比我的好多了。”
“特意下床,就为看大哥的字。”
“才不是呢。”她想了想,又甜甜笑着问:“大哥,你最近忙不忙?”
“大比之年,天下的举人都涌进汴梁一试高低,维护京畿治安是开封府的职责,此时且有不忙的?”
“那——,”她仰着脸问:“王大哥他们都一定很忙很忙,忙到除了维持治安,什么事都不能做了吗?”
“那倒不是,民生民情,同样也是开封府的治理范围。”
她俏皮一笑,额抵着展昭的额,在灯光下,温柔地问道:“大哥,既然民生民情也是开封府治理范围,那么,慈幼局的孩子们也在民生民情中喽。”
展昭搁下笔,和蔼的看着妻子,问道:“晗晗,到底有什么事要和大哥说?”
“大哥,”沈晗的笑容越发甜了:“我知道你很忙很忙,但是,能否派些衙役带孩子们去金明池游玩一次?很多孩子,从没出过门,总是关在那方小小天地中,好可怜。”
“不行。”展昭明确的拒绝:“时逢秋闱,开封府的人手本来就紧,开科取士,开封府还有协助科举政务之责,更是来不得半点马虎,你说的孩子出游的事,只能后延。”
沈晗没有想到展昭拒绝得这么干脆,气道:“再后延,就要入冬了,金明池现在秋色正浓,别提多好看了。到了冬天,叶子都落光了,看什么?慈幼局也是开封府管的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偏心。”
展昭微微一笑,但话语没有放松半点:“事有轻重缓急,职有主次之分,这件事,现在不能考虑。”
“哼!”沈晗气道:“那答应我的呢?大哥早说了,秋天带我去金明池赏菊花的,又泡汤了。”
展昭笑道:“忙过这一阵子就去。”
“忙过这阵子,孩儿都要出世了!”
“正好,”展昭煦然微笑,澄澈的眼波中闪动着活泼的晶亮的光芒:“娘儿俩一起去。”
“你——!”沈晗气结,想想又说不过他,便起身躺在床上,裹紧被子,侧身向内,展昭摇首微笑,唤道:“晗晗。”
“生气呢。”她没好气道。
展昭知她生气从没超过半个时辰,浅浅一笑,继续为她把药方抄好,细心的用镇纸压平,然后换上中衣,见沈晗装作生气的闭紧双目,但长长睫毛不住颤动,显见得在忍住笑。他稍稍咯她胳肢窝,她终于忍不住欢笑起来,嗔道:“坏大哥,人人都说你最君子,其实一点儿也不。”
“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行,”她笑道:“下次在街上,我装作不认识你,让你当君子去。免得汴梁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我讨厌。”
展昭知道她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转移话题,便听她慢悠悠道:“人家说,这女子有什么好的,虽然眼睛好看,但没展护卫的大;虽然鼻子好看,但没展护卫的挺拔;虽然长得像花一样好看,但是和咱们展护卫比还是差那么一点点。嗯嗯,太平常的一个丫头,但有一个优点,是展护卫怎么也比不了的。”
展昭笑道:“什么优点?讲来听听。”
还没讲,她已经发出了清脆的笑声,在静静的深夜里,像一串滚落在玉盘里的珍珠,格外的好听。她越想越好笑,伏在展昭怀中笑个不停,展昭也被她感染得忍俊不禁,道:“还真是个疯丫头,再笑下去,心莲他们要给惊醒了。”
好不容易,她才止住笑,一本正经的在展昭耳边道:“是个女的,能生孩子。”
这下子,展昭也大笑起来,沈晗笑到肚子都痛了,展昭忍住笑,拍着她背,道:“睡了,明日还要去慈幼局。”
“嗯,睡了。”她柔顺的闭上眼睛,却不时在梦中还发出脆脆的笑声。
天上,一钩新月如水。
但凡沈晗想到什么念头,要让这个念头退却,基本是不可能的。
带孩子们秋游的事,展昭拒绝了,她就想到包拯。只要包拯同意,展昭也只能照办。包拯虽是铁面,但待她一向慈和,她也从无惧怕。这一日,特意问清楚展昭不会在府衙,她预备去请求包拯。
沈晗虽然淳朴,但对于人情世故倒也知晓了一点,每次见包拯都要带些小礼物。先是在家中翻箱倒柜找御赐的贡茶,后来想到都给白玉堂拿走了,便转了个念头,让心莲做点心。
心莲的手极巧,点心做得很精致,市面上买的都比不上她做的。但点心做起来也是琐碎的,和面,舂米,拌馅……。沈晗刚怀孕时,胃口不好,心莲只能每日都给她变花样,紫薯糕,芙蓉糕,银丝卷,山药糕,几乎天天都换品种。虽是繁琐,但好在沈晗一个人吃,也没烦到哪儿。但自从沈晗到慈幼局做事后,三天两头的就央着心莲做好多点心带给孩子们吃,心莲是极好的性子,拗不过她,只能四个灶头一起蒸,做好了还要让王伯提着沉甸甸的食盒给她送过去。后来王伯心莲齐声警告她,这样的花样一个月只能出一次,否则展大人的俸禄再高,也架不住流水似的买大捆的柴火,大袋的米面。这是家,不是生产点心的铺子。
今日沈晗又要央求心莲做点心了,而且要求蛮高,她要做心莲做夹子。而且要四种馅儿,鱼馅儿的,蟹黄馅儿,豆腐馅儿,小白菜馅儿。夹子做起来麻烦,皮儿是用莲藕做的,好考验刀工;鱼馅儿也要挑骨,剁得嫩嫩细细的。心莲也是在沈晗没胃口时做了些,听到这次要做四种馅的,连连摇头,道:“心莲姐可没那本事,一个上午,怎么做得来四种馅的夹子?”
“能做的,能做的,心莲姐手最巧,我给心莲姐打下手。”她柔声请求,又道:“心莲姐可知,这点心是给谁的?”
“谁知道你给谁?”心莲笑道:“甜言蜜语可别说了,慈幼局的那些孩子,再夸心莲姐的点心,也是一个月做一次。这是心莲姐给你立下的规矩。”
沈晗凑到心莲面前,甜甜笑道:“孝敬大人的,心莲姐做不做?”
孝敬大人的,心莲且会不做?再难再烦,心莲不睡觉也会做。刚想答应,忽然疑惑道:“无缘无故的,非节非日,你孝敬大人作甚?”又忽然想到这几日她缠着展昭的事,恍然道:“又出馊主意了,想让从大人这儿找口子不是?”
沈晗不好意思的伏在心莲肩上道:“怎么肚子里的这些虫子,心莲姐全知道?”
“你啊,”心莲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回头又给展大人训。展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怕他,有儿子挡着。”沈晗攀住了心莲的肩甜甜笑了,又叹道:“心莲姐,你不知道孩子好可怜,都七八岁的孩子了,也没逛过金明池。心莲姐,如果有自己的亲生爹娘在,能不带孩子逛一次吗?君泽先生也实在是人手不够,也不好意思向府衙提出,我只能厚着脸皮去求大人。大哥反正今日不在府衙,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大人要是不同意,那真没法子了。要是同意,也是大人的命令,大哥不知道这事是我做的。”
“会不知道?”心莲笑道:“你有什么事能逃得过展大人的法眼?”
“管它。”沈晗道:“至多回来被他训,那就训吧,孩子们也玩到了,值得!”
这一日展昭本来是准备外出办案,正好大人有要事相商,便留了下来。
沈晗敲门进来,看见展昭在,脸色立刻惊惶无措。展昭一见她,就知道所为何事,眉间的“川”字纹立刻立起来,以目示意,让她快出去。
他们的神情逃不出包拯的眼睛,他捋须笑道:“小鱼儿姑娘,好久没见了,听公孙先生道,现在在慈幼局做事,做得很不错。”
沈晗见展昭在,一下子就乱了方寸,一时不知道什么才好,欲拔脚就逃,再转念一想,反正这顿训逃不了,早早晚晚的事,索性硬着头皮面对。为了慈幼局的孩子,豁出去了。她红着脸点点头,取出提篮内的点心,赧然道:“孝敬大人和先生的。”
心莲的夹子做得喷香扑鼻,颜色金黄,样子好看,确实令人垂涎欲滴。包拯笑道:“本府倒是有点饿了,但小鱼儿姑娘的点心,本府吃之前也得问个明白,小鱼儿姑娘有什么事要本府替你去办?”
沈晗刚想说,展昭沉声唤道:“沈晗!”她看了看展昭的脸色,展昭的剑眉紧蹙着,眸色肃然,微微向她摇了摇头。她的心剧烈的跳了几下,闭了闭眼,还是壮着胆子道:“沈晗请求大人派些衙役带慈幼局的孩子去金明池秋游一次!”
她飞快地说完,满脸通红,飞霞一般,连脖子根都是绯红的。包拯慈祥的笑了,道:“小鱼儿姑娘,衙役是展护卫管理的,这个要求,你该向展护卫提出啊。”
“说了,大哥不答应。”沈晗沮丧道:“沈晗拼了被大哥教训,来求大人。大人,沈晗知道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很不合理,今年是大比之年,开封府事情多,人手忙,但是等到秋闱忙完,也要入冬了,金明池的叶子早就掉光了,什么景色都没有了,孩子们又得巴望春天来到,可是开封府永远是忙的,不知道到了春天又有什么事给羁绊住了。”
她停了一停,看着包拯认真倾听的神色,鼓足勇气说下去:“大人,慈幼局的孩子很可怜,虽然君泽先生很爱护他们,但是心中,还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沈晗是想,能够努力的弥补他们和别的孩子的差距,把更多的爱给他们,让他们的童年,也充满了笑声和欢乐。大人,一个人心中如果有了爱,也会把爱的光芒赠给别人。他长大后不会成为坏人的。”她又笑道:“大人,坏人少了,大人也不用一直忙着审案了,也可以好好歇息,颐养天年了,对不对?”
听到最后一句话,包拯笑了,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小鱼儿姑娘替开封府想得很周到,也替本府想得很周到,看上去,只要把慈幼局的孩子们养好,本府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展昭脸色微红,将头轻轻转向一侧,干咳几声。听到他的咳嗽声,沈晗更慌了,忙向展昭看了一眼。展昭也看向她,那一眼是锐利的,她紧张的微微颤了一下,赶紧将头低了下去,心道:“今儿个回家,可是要被大哥狠狠教训了。”又在心中暗暗祈祷:“大人,您快点答应吧,否则这顿训,我要白挨了。”
他们之间的神色包拯和公孙策都看在眼里,两人微微了然的笑了一下,包拯道:“金明池在顺天门外……。”
“是啊是啊。”沈晗忙道:“真的很远很远,所以大人,孩子们没有办法自己去。”
包拯的神情又变得严肃,道:“但是大比之年,开封府的事确实千头万绪,展护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沈晗一听包拯这么说,知道没戏了,她低头轻声道:“大人,对不起,是沈晗不懂事,沈晗不该在此时机提出。”
黯然的眼神落入展昭眸中,忽起了无限怜惜之意,跨前一步,禀道:“回禀大人,安排十来个衙役,抽一天的时间,还非难事。”
沈晗惊喜的抬起双眸,望向展昭。展昭微带责备的对她看了一眼,亦有淡淡的暖意。
包拯捋须微笑,展昭终究是疼爱妻子的,其实展昭不说,他也预备答应沈晗了。他笑道:“小鱼儿姑娘,既然展护卫同意了,本府也无话说。”
“谢谢大人!大人真好!”沈晗激动的道。
“不要谢本府,要谢的,是展护卫。”
沈晗不敢看展昭,忙道:“大人忙,沈晗不打扰大人。”她急匆匆退出去,不慎绊倒门槛,看她一个趔趄,包拯和公孙策都惊呼起来,正是六个月的身孕啊。
一抹红色稳稳的扶住了她,澄澈的眸中,带着深深的关切,和微微的责怪。她羞涩而又惊慌的唤道:“大哥。”
“走路慢点,还是毛手毛脚的。”
“嗯,嗯,心莲姐在外头等我呢。”她慌慌张张的道,满脸绯红的走了。看着她的背影,展昭摇了摇头,回头看到包拯和公孙策揶揄的笑容,不知怎么着,脸也一下子红了。
包拯笑道:“展护卫,来尝尝点心,味道真的很不错。小鱼儿姑娘现在展护卫的□□下,真是颇通世情。”
二
展昭回家时,巷中的灯火已熄,偶有收摊晚回的邻家见到他,恭敬的打个招呼。他温煦的笑笑,仰首看自家的灯火,小楼上橘黄灯火依旧,妻子还未入睡。
心莲正在为沈晗洗脚,怀孕的月份大了,脚背微肿,心莲坐在对面小杌子上,将她脚搁在自己腿上,为她轻轻按摩,轻声问她可有不适?
“没有。”她笑道:“好得不得了,就是这孩子常踢我,调皮得不得了,小猴子一样,没个安稳的时候。”
刚说完,腹中胎儿又是一脚,沈晗忙笑着温柔地抚摸腹部,柔声道:“乖宝宝,娘要睡了,宝宝不能闹了。宝宝也要跟着娘睡觉了。”
心莲笑道:“怎么这么皮?一点都不像他爹,展大人多沉静,看上去,还是像那个不安分的娘。”
沈晗嘻嘻笑了,道:“心莲姐,这回你可说错了。大哥小的时候是他们那条巷子里有名的皮大王,忠叔说了,每天门口,都有排着队来告状的。那么高的树,他三下两下就顺溜着给爬上去了,有一次从树上掉下来差点死了过去。为这,没少挨婆婆的打,大伯哥才是从小安静的读书人呢。”
“倒是看不出,”心莲为沈晗按摩着脚,微笑道:“心莲第一次见到展大人,还是同着大人一起来到府上,就是很沉静的模样,一言一行都很有分寸,很稳重。展大人走了以后,夫人就夸了,说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孩子,教养好得很。”
“那是公公去世了,大哥,也一夜之间懂事了。”沈晗微微怅然道:“大哥七岁离开娘,小鱼儿六岁离开爹娘。孩子孤苦无依的心境,我们都尝过,都理解。”
正说着,听见楼梯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心莲道:“展大人回来了。”
推开门的果然是展昭,心莲道了声展大人,展昭也谦和的招呼了一声,见到展昭回来,沈晗脚都不擦了,赶紧的往床上一躺,两只脚胡乱的在被面上蹭了几下,立即闭着眼装睡。
展昭知道她的招数,微微一笑,等心莲下楼后,清了清嗓子,唤她:“晗晗,大哥有话和你说。”
她知道躲不掉了,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揉着眼睛,撅着小嘴,道:“大哥,腿给撞疼了。”
她今日是差点绊在门槛上,展昭听见腿痛,也顾不得教训了,忙将被子掀开,仔细观察着小腿,发现果有淡淡淤青,紧张的轻轻按下去,问道:“疼得可厉害?”
“厉害的。”她可怜兮兮道。
听到疼得厉害,展昭要教训她的话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忙着要找药酒。她轻声道:“不能用药酒,药酒活血的,心莲姐给上了鸡蛋清了。”又柔声笑道:“大哥,要是你不教训我,我就不痛了。”
“你啊。”展昭终于忍俊不住,看到他微蹙的眉头放开了,沈晗乘机扑入他怀中,桂圆一般的黑眼睛荡漾着清凉的笑意,秀丽的容颜如一朵茉莉花般清新可人,娇娇的向他唇上一吻,道:“大哥可是不生气了?”
在他的小妻子面前,展昭何时真心生过气呢?剑一般的锋利,山一般的刚强,冰一般的傲然,在她面前,都化为奔流的柔情。这是个实在让你无法生气的姑娘,即使她总是自作主张,即使她不时有突破世俗的奇思妙想,即使她从不按常规办事,但是,因为爱,她的所有小缺点看来也是那么的可爱,展昭有时甚至感到自己对她是纵容的,是一种类似宠溺的感情。
这时,腹中胎儿又开始拳打脚踢了,沈晗轻轻“哦呦”一声,展昭立刻紧张道:“怎么了?”
“你儿子又开始闹腾了。”沈晗将他的手放在腹部上,果然,腹婴重重踢了一脚,那边立刻鼓起了一块。
“是儿子的小脚呢。”沈晗笑道。
胎动从五个月已经开始了,但是因为展昭的忙碌,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儿子的胎动。为父者的喜悦和激动立刻流遍了全身,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是暖洋洋的温馨,也是令心跳加速的欣喜,他专注的把手放在沈晗的腹部上,但是儿子的一脚迟迟不肯再提出了,展昭不由有些焦急:“这小子,怎么不动了?”
“你这不合格的爹,都没好好和他说过话。他都不认识你的声音,纳闷着,这是谁啊?竟敢把手放在我娘肚子上。”沈晗格格的笑了,柔和的对着胎儿道:“孩子,这是爹啊。娘不是一直和你说嘛,爹是天下最棒的,爹的剑术最好,轻功最好,还帮着包大人捉了很多很多坏人。爹很忙很忙,所以顾不上和翼儿说话。翼儿,给你爹一个面子,踢他一下,好不好?”
胎儿还是静悄悄的不动,展昭也急了,沈晗将他的手移到腹部的另一侧,笑道:“大哥,他不认识你呢,好了,我现在介绍你了。你也和翼儿好好说说话。可别一本正经的,把咱们儿子吓着了。”
要和儿子说话,郑重程度竟不亚于当年耀武楼献艺,即将为人父的感觉如此真实,一时倒是感慨万千,展昭沉吟了半晌,方道:“翼儿,爹对不起你和你娘。你娘怀孕,爹非但不能好好照顾她,还连累她辛苦照顾爹。翼儿,汴梁还有很多个像翼儿一样的小朋友,也有温暖的家,但是如果爹不辛苦一点,有些小朋友也许就没有了幸福的童年。”他略滞一下,又道:“翼儿长大后要孝顺娘,娘最不容易。”
儿子听懂了,小脚往他大手的方向踢了一下,沈晗笑中含着泪,道:“好好的和儿子说话,又说得人家心里难过。”
“大哥嘴笨,也不知说什么好。”展昭自嘲的一笑,将妻子搂在怀中,郑重道:“晗晗,大哥谢谢你,给了大哥一个家。大哥这辈子,没有想到,还能享受到人间最珍贵的天伦之情。”
“这是大哥该有的福分。”沈晗动情道:“大哥追随包大人后,殚精竭虑,除暴安良,因公忘私,不知帮助了多少人。当年如果没有大哥,晗晗又怎能顺利拿到范阳通敌的证据,爹娘之冤怎能昭雪?大哥,晗晗虽然有时不懂事,会怨大哥没时间陪晗晗,但其实,晗晗心里是知道的,天下一定还有很多于晗晗当年之处境相同的苦命之人,如果没有开封府,没有包大人,没有大哥,他们的冤和苦谁来做主?”她又涩然一笑,道:“大哥,晗晗没用,能给你的,也只有一个家。”
“晗晗,你可知道,这个家,对展昭有多重要。”
秋雨淅沥,雨打芭蕉,飘飘白雨,在乌黑的檐上滑落,一声声,一滴滴,湿了秋天,也湿了汴梁。深夜已至,零零落落的灯火,都熄灭了。展昭也吹灭了桌上的灯火,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与沈晗相拥而眠。沈晗习惯性的伏在他怀中,听着雨声绵绵,和他微微的鼾声,觉得岁月静好,此生安宁,人生至此,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