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第三十六章
转机到了，高清用命换来的账本由老狱卒献给了吴育和展昭。
“这是著作郎凭着记忆记下的，著作郎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记得分毫不差。著作郎说，要等到真正的好官，才能拿出来。”老狱卒凄然叹道：“每年都有刑狱史来，小的在这岛上呆了几十年，知道他们不过是做过场，本来以为高著作郎用命换来的账本是不见天日了，没想到两位大人和别的官儿不同，是干事的。”
吴育翻阅着账本，惊怒交加，上面详细记录着董遇的贿赂，连枢密院中都有身居高位的人受贿，贾昌朝亦有。小小一个沙门岛的寨主，竟有如此繁复的枝系能够蔓延到朝廷，令人吃惊。吴育指着账本，愤怒的对展昭道：“熊飞，还是缺乏监督的关系！沙门岛的地理关系决定了董遇占山为王，每一年都虚报养马和造船的银子，生生把朝廷的银钱流入了自家的腰包！蛀虫，蛀虫！这些人，都是庙堂中的蛀虫！咱们朝廷的国库，经得起这么折腾吗？檀渊之盟后，每年都要供给辽国绢和银两，军备需要银子，养兵需要银子，这些马和船也是为着有朝一日可能到来的战争，可恼这些蛀虫，贪污腐败，食民脂，刮民膏，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中饱私囊，为着一己之私竟然做出如此可恶之事，真让人，真让人……，”吴育疾言怒色道：“恨不能剥其皮，食其肉，将贪官人皮做成登闻鼓，每日一敲，振聋发聩，让人警醒，不可贪！不可贪！”
望着和包拯同样刚直的吴育，展昭升起一股敬仰之情，也有一种和吴育同样的痛心。江湖的盗贼窃取的是民间百姓的财物，这股盗贼窃取的可是国库呀！是朝廷用来安抚民生，备取战争的银子！这帮人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时时刻刻想的都是私利，简直是食民生之血的蚂蝗！
吴育手指颤抖，不停的点着账本，道：“熊飞，你看，枢密院的李牧，这是户房的长官，每年都接受董遇的贿银；这是，这是……，”吴育的眼睛瞪大了，不能置信的看着名字：“杨克明，竟然是杨克明！”
杨克明是吴育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也出现在受贿的账本上，不由让吴育惊痛交加，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一向文质彬彬动辄将为人之道放在嘴上对他执礼甚恭的学生兼下级怎么也会出现这份名单上？这个巨大的打击使他头晕目眩，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展昭忙扶住他，将他扶坐在椅子上，安慰道：“吴大人的心情，展某能够理解。当年黄河决提，朝廷下令包大人调查，展某先行前往灾区，偶然得到贪污受贿官员的账册，呈于包大人。包大人阅后的心情，与吴大人今日之痛心一般无二。”
吴育摇着头，道：“可恨，可杀！高清，毕竟是个有良心的读书人，亏得他！”
展昭等吴育情绪稍微平静后，方才转向老狱卒，道：“许富，高著作郎的死因你可知道？”
“小的知道，是害在这本帐上。高著作郎虽记得很隐秘，但是还给人发现告了密。著作郎晓得危险了，就把账本托付给小的，道是这些人不除，大的来说国朝堪忧，小的地方是沙门岛的囚犯悲惨的处境谁都改变不了。著作郎是好人啊，小的也在沙门岛做了几十年的狱卒，大人，他们虽然有罪，但也是人，却是生生死死，都由着监狱官做主，这儿的监狱官就好比阎王一样，小的也看不过去……。”
他年纪大了，说起来啰啰嗦嗦，展昭不得不打断他道：“许富，你如实陈述高著作郎的死因。”
“让董大人指示人给上的酷刑，高著作郎骨头很硬，给打得不成人样，也熬了下来。后来，”许富抹着眼角道：“董大人亲自扔他到海里去了。”
“你可曾亲眼看见？”
“我没有。上刑好几个犯人都听到了，扔到海里是刘二狗看到的，他的木匠活好，会到狱卒家里干点活。那天他到王保那儿干活的，王保押他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和王保都看见了。王保对董大人也有不满，是他和我说的，小的问过刘二狗，刘二狗也说是的。”
展昭嘉许的微笑道：“许富，你很正直，有良心，在高著作郎的一案中，你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如果需要你作证，可愿随我等去汴梁？”
“愿意。”许富毫不犹豫道：“展大人，小的骨头老了，但良心还是正的。”
吴育苦涩叹道：“一帮读书人，朝廷的官员，读的是孔孟之道，食的是朝廷俸禄，可是良心还不及最最基层的一个狱卒。熊飞，仗义每多屠狗辈啊！”
二十四
现在沙门岛上的监狱长官只有汪海暂时没有收押，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董遇和倪熊都出事了，他们是蛇鼠一窝，谁都逃不了！灭口，不行，风险太大，而且他们两个都有心腹，即使灭了口，也一定知道是自己干的，罪证呈给吴育展昭速度也许会更快些。怎么办？倪熊这人虽然粗莽，但还讲点义气，不一定把自己咬出来。但是董遇看似粗鲁，却很有心眼，一定会把自己交代出来。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董大人解救出来。”蔡智毅看着焦急得在室内绕着圈子的他，慢悠悠的说。
“你说的容易，怎么救？吴育派人看着，十二个时辰看得死死的，动得了吗？”汪海没好气的说，一向聪明的蔡智毅说出了糊涂话，让他的团团脸上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那——汪大人转着圈子，就能救了？”蔡智毅慢悠悠的说道，分明含有讥笑之意。
汪海停了下来，看着蔡智毅白净的脸上一缕狡黠的神色，疑惑道：“蔡师爷，你有办法？”
蔡智毅虽是文吏，但诡计多得很，他们一向称他为“师爷”。因为汪海前面的轻慢态度，蔡智毅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坐下来，喝着茶，轻轻的一笑。
“哎呀，我的好师爷。都到了这个火烧眉毛的关口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汪海急道：“咱们几个人，是拴在一起的，谁也跑不了。救了董大人，也是救了我们自个儿！”
“从吴育展昭那儿想办法。”蔡智毅放下茶盅，笃定道。
“你说什么，从吴育展昭那儿想办法？”汪海吃惊道，伸手摸了摸蔡智毅的额头，道：“蔡师爷，你没发烧吧？吴育，展昭是什么人？软硬不吃的！”
“他们手下的人也是软硬不吃的吗？”蔡智毅反问道。
“这……。”汪海的眼中闪出了惊喜的光芒，道：“不一定。”
“展昭手下的赵虎就别想了。”蔡智毅道：“但是吴育带了好几个人来，我看有机可图。我虽不才，但也略懂相法，那个章大人，我看是可以渗得进的。汪大人，黄白之物谁不爱？”他潇洒的挥了挥折扇道：“只要章恽接受了，就有办法！”
他收了折扇，干脆道：“准备三千两银票，汪大人，有钱能使鬼推磨！”
三千两银票果然把章恽打倒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吴育的令牌偷了出来，交给蔡智毅，派人将董遇放了出来。
是夜，狂风大作，暴雨交加，董遇打开了镣铐后，啐了一口，道：“娘的，遇到了吴育展昭，老子的好日子到头了，蔡师爷，给老子弄条船，从海上走！”
蔡智毅看着风声大作，暴雨如注，霹雳不时闪过，在黑色的天幕中如扭曲的金蛇，气候十分恶劣，皱着眉道：“董大人，这个天气，海上不能行船，董大人还是先到哪儿躲避一阵为好。”
“老子能躲到哪儿去？”董遇气馁道：“岛上谁不知老子是董阎王，哪有敢收留老子的？”
“只有上虎爪崖了。”蔡智毅看着天色，为难道：“董大人，虎爪崖虽险，但有几个容身的山洞，不是当地人根本找不到。展昭他们即使上山搜索，也必定无功而返。等到天一亮，天气放晴，属下就立刻找船，送大人出海。”
“去虎爪崖？”董遇的脸色顿时阴冷起来，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话道：“蔡智毅，你别耍我，虎爪崖这地方，老鹰飞过了都不敢回头，这么大雨天你让我去那个鬼见愁的地方，莫不想害我？我死了，你们尽可以把龌龊事往我身上推，到时候，你们都一干二净，拿着这些年贪来的银子逍遥不成？”
他们原是因利交好，沆瀣一气，原都互相利用互相提防，现在到了利害关头，面具都已撕下，露出凶恶自私的本来面目。蔡智毅原倒是有两三分知恩图报之情，给他这么恶狠狠的一说，那几分情意也荡然无存，心中已是咬牙切齿了，但表面依旧恭顺道：“董大人，属下对您的忠心大人难道还有所怀疑？如不上虎爪崖，董大人想想，还有第二条路走不成？”
董遇左思右想，确实没有第二条路走，又换了一副嘴脸，奸笑道：“蔡师爷，咱们俩共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把蔡师爷当自己兄弟看的，老董就听你的，上虎爪崖躲避。不过，”他眯起了眼，脸上的横肉堆了起来，道：“蔡师爷，要是明天你弄不到船让老董出海，我就去吴育那边自首去，要死大家一起死！”
蔡智毅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在天上闪电的映照下，他惊慌的脸色让董遇看到了，阴笑道：“怎么，蔡师爷，怕了？”他逼近他，道：“谁不知蔡师爷是沙门寨的诸葛亮，那些对付囚犯的酷刑，还有奇奇怪怪的暗器，都是你的设计。我老董可是只管给别人上刑，但是自己的肉可经不起吴育包拯的一板子！”
“可恼没有结果他！”蔡智毅在心里懊恼道，此时只能满脸讨好道：“董大人，属下忠心上天可鉴，大人放心。现在大人快去虎爪崖躲避一阵，等到展昭他们发现，走就来不及了！”
董遇忖度了一下形势，也唯有虎爪崖能够避难，便冷哼一声，掉头而去，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