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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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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摇空绿

    “禀王爷娘娘,展护卫来了,在偏门候着。”清晨初起,赵元俨和狄娘娘刚用完早食,在花厅喝茶,便听管家来禀,不由不约而同道:“这么早,展昭来干什么?”

    狄娘娘道:“王爷,展昭不是在歇假吗?最近也没听说开封府有什么案子,莫不是又有什么皇亲国戚犯了案,要到咱们王府取证不成?”

    赵元俨摇摇头,道:“朝廷风平浪静的,没听说过有什么。”看到管家欲言又止,示意道:“你有什么话,就说。”

    “禀王爷,展大人是带着新婚夫人一起来的,还带来了六担大礼。看上去,不像是公事。”

    “喔?”赵元俨的神情舒展开了,向狄娘娘道:“展昭是带着夫人做客来的。”

    “快开正门!”狄娘娘忙吩咐管家,又向赵元俨道:“王爷,上次人家姑娘家独个儿孤零零到咱们这儿来赔罪,我也在气头上,把她好一顿说,也没给她看个好脸色。过后想想,也不是滋味,她听到展护卫病重的消息时那个遭了晴天霹雳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痛。这一回,要好好的招待人家,我自认也不是凶恶的人,没有善待的,唯独就是对沈姑娘,想到她拼命磕头的模样,”狄娘娘叹道:“我心里也挺难过的。”

    赵元俨忙道:“是是,夫人是最最贤惠的,以后可不能让展昭的娘子,见了咱们就绕着走。咱们王府和开封府,渊源颇深,和这个小娘子,总有见面的一天。人家现在见了咱们,一定害怕得很。”

    狄娘娘啐道:“还不是你这老悖晦,和你那傻儿子做的好事?”

    赵元俨是惧内的,被狄娘娘说了几句,只是呵呵笑着。狄娘娘笑道:“还不去正门接人家小夫妻,难道真让小娘子又到咱们这儿叩头不成?可不把展昭心痛死?”

    “对对对。”赵元俨忙道,狄娘娘又嗔道:“不是“是是”,就是“对对对”,就不会说些别的?”

    赵元俨笑道:“本王这一生,在爱妻面前,不就是是是是,对对对?”又一本正经道:“待本王将这驭妻宝典传给展昭,准保闺房祥和,夫妻恩爱。”

    “呸。”狄娘娘扑哧一笑:“你这阳奉阴违的招数,可别拿出去炫宝了,展昭的娘子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真要过起招来,哪是展昭的对手?还用得着你这些年总结的三字经?”

    沈晗,已经紧张得脸色发白,手心里满是冷汗。本来说好是展昭一个人来的,她想了一夜,终究是不妥的,还是一块儿来了。但是从走出家门这一刻,就开始忐忑不安,展昭一路上柔声安慰,她稍稍好过一些,但到了这儿心跳又急速加剧,牢牢握住展昭的手,不放松半分。

    看着管家进去禀报,她忽然生出了想逃的念头,惶恐的看着展昭。展昭垂眸,柔和一笑,是温润明澈,流荡着爱意的光芒:“别紧张,王爷娘娘都是很慈祥的老人。”

    “这话,你说过一百遍啦。”她轻声道,又微蹙双眉,道:“大哥,不知心莲姐准备的礼物是否合王爷娘娘的心意?”

    心莲为这份礼物煞费苦心,王府中什么好东西都有,因为展昭沈晗都是南方人,所以心莲准备的都是南边那儿的特产,虽不是珍奇贵重之物,但也雅致细巧,颇有江南之风,最重要的是,能看得出诚挚厚意。

    “心莲做事,你放心。”展昭微笑道,见她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疼惜道:“别想太多,一会儿跟着大哥就是。”

    此时,管家走过来,恭敬道:“展大人,请走正门。”

    沈晗上次走的也是正门,王府千门万户,回廊曲折,从正门到正厅,有一大段距离。就在这段路程中,她接受了众多嘲讽目光的洗礼,这时听说又要走这条路,她的心都要跳到喉咙口了。

    刚进正门,八王爷和狄娘娘就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沈晗一愣,展昭忙上前行礼。八王爷亲自扶起,道:“贵客贵客,你们能来,本王和娘娘高兴得不得了。”

    狄娘娘也搀了沈晗的手,亲热的笑道:“多水灵的姑娘,不不,应该说是展夫人了。”她温柔的上下打量着沈晗,她今日穿了淡樱色的罗裙,石榴红的褙子,乌黑的发上插了一朵娇艳的芍药花,人比花艳,秀丽娇美。狄娘娘笑道:“展昭,你这娘子我越看越觉得好看,你好福气,可要好好的待人家。”

    展昭忙称是,沈晗一时茫然,如坠云雾,晕晕乎乎的。今日狄娘娘这般亲热,和上次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说实话,沈晗到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大冷脸就是狄娘娘的,而且那次狄娘娘极厉害,连包拯都一块儿教训,她越发觉得狄娘娘是天下最可怕的。现在狄娘娘柔声细语,她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恍恍惚惚的任狄娘娘牵着手,随狄娘娘走。

    王府的路是一块块整的青石路,两边种着古木嘉荫。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千朵万朵,如冰雪,似淡月,淡淡清香萦绕,狄娘娘携着沈晗的手,从花下缓缓走着,慈祥道:“展昭啊,和本宫的侄子狄青是好朋友。但两个人在情路上,又都挺坎坷的。狄青以前,皇上给赐过婚,可是,哎……。”狄娘娘叹了一声,道:“闹出好大的乱子。好在现在,终于成家了,孩子也有了,本宫也放心了。可是展昭,这么多年在开封府当差,出生入死的,自己的事情是一点也顾不上。本宫有时也想,这个孩子长得英俊,是不是眼界太高了?哪家姑娘才能入他的眼呢?没想到,”狄娘娘慈爱的拍拍沈晗的手,道:“好姑娘,在这里呢!沈姑娘,你们还真是千里的姻缘一线牵。”

    沈晗羞涩的低头一笑,狄娘娘又笑道:“做展昭的娘子,也是好福气啊。展昭的心很细,但是胸怀很广,为人仁厚,性子也好,虽说刚强了一些,那是对恶人的。”

    沈晗抿嘴一笑,狄娘娘看着她的神情,停下步,笑道:“怎么,展昭对你也有脾气?”

    狄娘娘今日和蔼可亲,她本就是正大仙容,慈颜端庄,通身就有一股蔼然温厚的气息,如今对沈晗柔言细语,沈晗不觉对她很是亲近,那股母性的气息使她渐渐放松,她甜甜一笑,道:“也发过火呢。”

    “喔?”狄娘娘略略好奇的笑道,慢慢的走着,和沈晗絮絮的说着。沈晗和狄娘娘熟了以后,小女儿的娇甜之态自然的流露了,温柔的春风慢慢的拂过她们的脸颊,梨花的清甜淡淡的笼罩着,她拨过花枝,将那次和展昭雨中吵架的情形说给狄娘娘听,甜甜道:“他发起火来可吓人呢,眉头一皱,眼睛一瞪,我都打了个哆嗦。他的眼睛多大啊。”

    狄娘娘含笑的听着,这是年轻人的世界,连争吵都是甜蜜的。她不由想起和赵元俨新婚时的情景,嘴角衔着一缕慈爱的微笑,问道:“谁赢了呢?”

    沈晗明眸中含着灿烂的笑意,轻声道:“他认错了。”

    狄娘娘的笑意不由深了,展昭的刚强她是知道的,如今能在沈晗面前认错,可见确实是深爱。她现在很喜欢沈晗,她的几个媳妇都是名门闺秀,礼数上是周全的,但哪有沈晗这般的娇柔可爱?心道:“别说我那傻儿子喜欢,我也喜欢,明澄比她大三岁,本来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由她承欢膝下,我和王爷的晚年生活也会增添不少乐趣。可惜,她心中只有一个展昭,他们是前生的缘分,今生的姻缘,罢罢罢,命里注定的事,也总是我们没福气要这个姑娘做儿媳妇。”

    慢慢的走着,说着话,到了正厅中,八王爷和展昭早就在了。赵元俨看到狄娘娘和沈晗过来,笑道:“这么一段短路,走了这些时间,看到展夫人,就这样亲密?”

    狄娘娘苦笑道:“谁让我生不出女儿呢?人家都说了,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我今日里,也稍稍尝尝这滋味。”

    大家都笑了,狄娘娘慈和道:“展昭,这个姑娘给了你,可要好好的珍惜,这是你的福气。多好的姑娘啊。”她略有些怅惘的叹息道,八王爷忙道:“夫人,你叹什么气,展护卫的娘子,展护卫自然会珍惜。”

    待得他们入座,展昭趋步上前,撩袍跪倒,正色道:“展昭今日携内子上门,专为请罪而来。展昭糊涂,令王爷娘娘蒙辱,每一思想,愧疚不已。虽万死不能赎其罪。展昭不敢奢求王爷娘娘宽宥,只愿王爷娘娘贵体康泰,无因展昭之过而减损半分,便是展昭之幸。展昭罪无可宥,任凭王爷娘娘责罚!”

    沈晗也跟着展昭行礼,八王爷狄娘娘忙将他们扶起,但展昭沈晗坚持大礼叩拜,狄娘娘道:“快别!展护卫,要说有错,我们也有错,那日里,展夫人一个人来这儿,我也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害得这孩子受了不少屈辱,我这心里,到现在还不好受。我这辈子就没这样子刻薄的对待过人,还是这样好的孩子。”她动情道:“要说有气,当时确实有,但是过后细想,展护卫,你忠心赤胆,为的都是国家,都是朝廷,从没把自个儿放在心上。我们这些委屈和你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好在你现在康复了,也终于让展夫人的心放了下来,我想起这孩子当时痛哭的模样,到现在还心痛。”

    听狄娘娘说到当日的情景,沈晗的眼睛立刻湿了,八王爷忙道:“夫人,好好的日子,你又提起当日的伤心干什么?”

    “是是,”狄娘娘收住了微微的泪,笑道:“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你们能来,我和王爷真的特别高兴,看到你们现在恩恩爱爱的,我们是真心的为你们祝福。”

    展昭微笑道:“今日和内子还有一事相请,希望王爷娘娘和小王爷赏脸,喝杯喜酒。”

    “好啊,”狄娘娘忙道:“我们是一定来的,可不知……,”她有些犹豫:“明澄,说他要回杭州,不知到时是否有空?”

    八王爷沉吟片刻,道:“展护卫,酒,我们老两口是一定来喝的,但听说夫人还在守制中,展护卫办酒的事是否上奏皇上?守制中办喜酒,是要经过特别批准的。”

    展昭道:“已上了奏折,官家准了。只是至爱亲朋,不过四桌,也就是大家聚聚的意思。”

    四桌酒,不算喜宴,但是展昭这段时间在病休中,并不知他的成亲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张尧佐和贾昌朝,王拱辰等抓住了沈晗还在守制中,是接连的弹劾。是包拯极力解释,道展昭当时病情危重,如不成亲,沈晗怎么伺候?两人都是未婚男女,做些近身之事,更是于理不合。法外不碍乎是人情,展昭为国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这些细节,却被紧紧抓住不放,且不让人寒心?文彦博,范仲淹,富弼等也皆上奏,阐述道沈晗明知展昭危在旦夕,却义无反顾结为姻缘,正是情深意重,令人敬佩,也是值得旌表的佳话,又怎能求全责备,以小过责其大节?

    这场风波是以仁宗的表态结束的。仁宗道:“展昭是国士,于社稷有功,他在去襄阳前,是朕提出要为他操办喜事的,他因未婚妻在守制中,拒绝了。现在他身负重伤,他的夫人能够在此时与他成亲,这份深情,很了不起。如此贞洁义烈的女子,让人敬佩;如此的伉俪情深,也让人感动。佳偶天成,朕祝福他们。”

    风波不小,朝堂上的争论也很激烈,时间也拖得很长,如没有仁宗的一锤定音,不知如何收场。国朝于礼法甚重,守制中成亲毕竟是硬伤,开封府得罪权贵多少,处在风头浪尖上,每一言行都会被放大。当然,展昭在病中,对这风波是丝毫不知。赵元俨也有担忧,如今再办喜酒又要被攻讦。但看着沈晗清澈晶亮的双眸,满是喜悦的笑容,他不忍再说什么。他们草草成亲,如今办四桌喜酒,也是把要请的客人压缩到极处了。再说,四桌,根本不算规模,官家也准奏了,应不是问题吧。

    狄娘娘看到了赵元俨眉目中的一缕深思,笑道:“虽说展夫人在守制中,但四桌酒席,谁能说什么呢?按照展护卫的名望,朝堂中和江湖中都有朋友,不要说是四桌,四十桌都不够。展护卫已经把事情做到最低调了,如谁再攻讦,王爷,你可得第一个说话。”

    沈晗在旁边,意思听明白了,她在守制中,是不宜办酒席的。这层关系她根本不懂,现在了然,展昭提出办喜酒,是极有压力的。她感激的朝展昭望去,也正遇上展昭温暖的目光。四目相对,不禁相视微笑。

    又说了些家常,展昭沈晗起身告辞,八王爷狄娘娘留客不住,便亲自相送,展昭一再客气请他们留步,却见明澄从外面走进来,他穿着淡金色的常服,面目清秀,人物俊雅,含笑招呼:“展昭,小鱼儿,不等我回来,就急着要走。”

    沈晗的脸蓦地红了,展昭作揖道:“小王爷,我们也打扰了王爷娘娘不少时间,也真是巧,小王爷回来了,展某和内子有请王爷娘娘和小王爷喝杯薄酒,还请小王爷赏脸。”

    “内子,内子。”明澄轻轻的在唇间反复的吟着,向沈晗望去。沈晗不敢看他,低下头弄着衣带,飞霞满面,明澄恍惚片刻,豁达笑道:“展昭,恭喜你和小鱼儿,只是,杭州府邸有些事,这几天我得赶回去,恐怕来不及喝你们的喜酒了。”

    沈晗听他如此说,抬起头,秀眸含着歉意和轻忧,望着他。这一眼,竟使他热血沸腾,他本来就是疏狂不羁的性子,此时脱口而出道:“小鱼儿,我有话和你说!”

    大家都愣了一下,沈晗已是展昭之妻,他这么说,是极其失礼的,狄娘娘马上喝道:“明澄,你昏了!”

    展昭宁静的看了一眼明澄,神色中没有起伏。随后,微笑着向八王爷道:“王爷,上次您说珍藏着王羲之的贴,微臣一直盼着能够一饱眼福。今日机缘巧合,微臣斗胆,请一睹王爷之珍爱。”

    展昭的态度,终于使大家找到了台阶,赵元俨忙道:“好好,展护卫请随本王来。”

    沈晗轻声而略略焦急唤道:“大哥。”

    展昭温和的扶住她双肩,煦然一笑:“大哥过一会儿就来接你。”他宁和的向明澄看去,清澈眸光中有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微微颌首,然后,慢慢的和王爷娘娘往书房踱去。

    此时,长廊上只有明澄和沈晗,长廊之外遍是修竹,风吹篁竹,竿竿生凉,四周寂静,唯听得叶子的飒飒声,那是极轻微极柔和的声音。叶子的绿光,被近午的阳光打着,半明半暗的绿,点点的流泻。沈晗站在廊上,满脸绯红的低头弄着衣带,明澄忽然觉得她好小好小,还像当年初见,那调皮一笑的俏皮姑娘,打趣,生气,说笑话,他们之间是无拘无束的。但现在站在对面,却是万千语言,难以出口。

    半晌,才轻声问道:“展昭的毒伤,好了吗?”

    “好了。”沈晗依旧低首,纤指轻轻捻着衣带。

    “好了就好。”沈晗去庐山找解药时,明澄上开封府探望过展昭几次,那时,是一次比一次重,后来,便陷入了深昏迷中。那时的明澄,也是心急如焚的,固然为展昭的重伤而担心,还有,便是不忍看着展昭万一有个不测,沈晗回来的伤心欲绝。明澄刹那间想起当时自己的焦忧万分,忽然豁然开朗,自己求的,不就是她快快乐乐?如此一想,懊恼,忧愁,酸意,便一扫而空,他的笑容明朗起来:“小鱼儿,还记得那次我送你到梅县,你怎么说来着?”

    沈晗抬起头,茫然道:“我说了什么?早就忘了,多久的事。”

    明澄怅然一笑,她已忘了,她记住的,唯有和展昭在一起说过的话,度过的时光吧。而她说的每一句话,自己从未忘,每一句,都刻在了心头。

    明澄慢慢道:“你说——可是我是想和展大哥永远在一起啊,就像我爹和我娘那样,成亲不好吗?”

    沈晗羞涩的笑了,道:“那时小,什么也不懂。好说的,不好说的,都脱口而出。”

    “可是,那时的你,也比较快乐,是不是?”

    沈晗的眸中,有淡淡的怅惘,随后,轻轻微笑一下:“那时的心,比较轻,现在的心,重了。”

    明澄理解的笑道:“那是因为展昭在你的心上,他的差事,让你操的心比较多。小鱼儿,你真的不容易,展昭这次的命是你救过来的。小鱼儿,你是为展昭而生的。”

    “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为他生,为他死,我都是愿意的。”他们之间那浓浓的友情又回来了,刚才短暂的拘束消失了,笑容又回到了沈晗的眸中,她抬起头,期待的望着明澄:“明澄哥,我们能像以前那样吗?”

    “当然能像以前那样。”明澄笑道:“像以前一样抬杠,斗嘴,无拘无束的说话。”

    沈晗甜甜的笑了,欣喜道:“那你不生气了?”

    “没有,我从没生过你的气。”明澄轻轻的轻轻的,像是对自己说:“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

    “那你来喝喜酒吧。”沈晗桂圆一般的黑眸闪动着明净的光芒:“我和大哥真的很盼着你来。”

    明澄微笑道:“小鱼儿,我真的有事要回杭州,可是,我已经把贺礼准备好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展开来,是柳永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是柳永先生亲自所书。”明澄道:“柳七先生也很欣赏展昭的为人,他目无下尘,寻常人可求不到他的片言只语。这次为你们伉俪所书,分外用心。”

    那字,飘逸洒脱,又是如此清丽佳句,更是相得益彰。沈晗看着上面的“展昭沈晗伉俪雅正”,忽然清晰的感到,她,真真切切是展昭的妻子了。她反反复复的看着“展昭沈晗伉俪”,很甜很甜的笑了。

    明澄柔声道:“小鱼儿,杭州有一个房间,是为你和展昭留的。推出去,就是十里荷花,西湖的水绿得像琉璃一样,黄昏时的霞色,会红到天边。你们愿住多久,就住多久。”

    “等到大哥归隐江湖,我们一定来。”沈晗晶亮的眸子中闪着欣悦的光芒。

    “展昭归隐江湖?”明澄疑惑的问道。

    “是啊,大哥说,有一天,他会归隐江湖的,那时,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小王爷,我们一定来杭州,住在那个能看见十里荷花的房间。”

    很多年后,明澄已是白发萧然,当他推开那个永远窗明几净的房间时,却发现,这个他在心中爱了一辈子的女子,一次都未来过。

    窗外,依旧是十里荷花。而那个曾经快乐的说过等展昭归隐江湖,携手同来的小鱼儿,已在展昭怀中,吐尽了最后一口气。

    十里荷花,香气氤氲,在明澄含着热泪的昏花老眼中,仿佛看到沈晗泛舟采莲,一朵朵粉白轻红的莲花,在她皓腕之下,轻轻的拂过。

    天色已黄昏,她抬头一笑,那漆黑的双眸间,笑意一闪,已是半世光阴。

    明澄的热泪奔涌而出,他轻声呼唤道:“小鱼儿。”

    他几乎忘了,小鱼儿走的时候,鬓间已是秋霜重重。多年操劳,早已耗干她的心血,她再也不复是当年明媚的江南少女。

    但在明澄心中,她永远就是那个躲在展昭身后,转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眸子的少女。

    暮色四合,无星无月,急雨落下,世上再无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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