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第三十八章

    二十

    夜色幽蓝，漫过一层层厅堂，展大嫂携着沈晗的手，往第二进走去。沈晗见展大嫂神情庄重，也不敢问，只能忐忑的随她走着，心里转念，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又不到位，大嫂又要教训于她。

    展大嫂携她来到第二进纵深处的一个小厅，取出钥匙，打开锁，点亮油灯。沈晗只见这厅当中是一个条案，上面供着的都是几个牌位，两边各两张椅子，青砖铺地，简单素净，但自有一种肃穆之气。她不知展大嫂带她到这儿有何用意，怔怔站在展大嫂身后，不知怎么办才好。

    展大嫂点上蜡烛，供上香，跪下磕头，道：“公公婆婆，这是熊飞未过门的妻子，今日里，媳妇带她来看望你们。是个好姑娘，她在熊飞身边，你们就放心吧。”

    沈晗见她如此说，也要随着磕头，展大嫂温和的拦住她，让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她旁边，和蔼道：“沈姑娘且慢，大嫂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说了你再与公公婆婆磕头不迟。”

    沈晗点点头，柔顺的听着。

    展大嫂娓娓道来：“沈姑娘，展家是常州大族，原本也是世代簪缨，到了前几代，总是衰落了，可是书香一脉是传了下来。”

    沈晗静静听着，对于自己的身世，展昭从未提过。此时听展大嫂道来，她心想，原来大哥身上那股儒雅的气质，是自小耳濡目染。虽然现在展家的房子并不是朱门大户，但还看得出，处处书香盈盈，是诗礼人家。

    展大嫂又道：“公公为人清介散淡，对于功名一事并不上心，并且为人仗义执言，得罪于常州巨室，遭人陷害，含恨而亡。熊飞的正直，慷慨，无私，都与公公一脉相承，只是公公性格偏豪放，但是熊飞，就冷静严谨得多。”

    沈晗见到今日展大嫂这么可亲，也不由笑道：“是的，我见展爹爹在厅堂中手书的《五柳先生传》，就推测展爹爹如元亮先生一般淡泊高雅，志向清远之人。”

    展大嫂笑道：“你很聪明。公公爱好游山玩水，广交朋友，熊飞的师父孟老先生就是他访道鲁南时认识的好友，家中事务全是婆婆操持。婆婆坚强，隐忍，从不言苦。”

    沈晗笑道：“这一点，大哥和展妈妈很像。”

    展大嫂现在很喜欢她的活泼，和颜笑道：“是的，其实，婆婆最疼爱的便是熊飞。熊飞七岁离家学艺，婆婆总是舍不得。”

    大嫂又将目光望向牌位，久久的，眼中浮起一层泪光，指着最左边一个，哽咽道：“这是你展鹏大哥的。展鹏，是块读书考状元的料，为了这个家，展鹏只能放弃学业，转为经商，但他天性醇厚，又怎能与人勾心斗角？为着蝇头小利蝇营狗苟，更使他心中郁闷。他的早逝，与这有很大关系。”

    沈晗见到展大嫂眸中的泪光，忽然觉得，大嫂其实蛮可怜的。那个有些乖戾的，固执的大嫂，其实是这些年生活艰辛造成的，不得不让大嫂有着一层坚硬的壳。她掏出帕子，为大嫂擦着泪，自己的泪也不自觉流了出来，唤道：“大嫂。”

    大嫂叹息着摇摇头，道：“沈姑娘，大嫂把这些讲给你听，只是让你知道，熊飞走到今天，不容易，那是展家几代人的希望，也是他大哥牺牲自己，换来他的前程。大嫂去开封府这些日子，也看到熊飞的差事，危险得很。大嫂这颗心，忐忑不安的，熊飞，是展家的大树啊。大嫂在常州，妇道人家，实在帮不了他的忙。沈姑娘，你即将成为熊飞的妻子，大嫂把熊飞托付给你了，拜托你，好好的照顾熊飞。熊飞是婆婆临终前最放不下的，现在，大嫂代表婆婆把熊飞交到你手中，沈姑娘，望你一生一世守护于他。”

    说着，大嫂欲向沈晗盈盈下拜，沈晗慌忙扶起大嫂，让大嫂坐好，自己向着公婆和展鹏的牌位郑重磕头，清脆而又庄重道：“展爹爹，展妈妈，展鹏大哥，沈晗在这儿向你们发誓。沈晗，愿以生命来守护展昭，护他一生安好。”

    她庄严的磕了三个头，又向大嫂磕头。大嫂泪满于腮，看着这秀丽脱俗的姑娘，那满身沐浴的，都是善良，纯真的光辉，不禁又是羞愧又是感动。她已从展兰那儿得知了一切，耳边是展兰的话：“沈姐姐怕娘伤心，所以七姨做的事，一个字都没说，还让我别说。娘，二叔和沈姐姐，做的一切，都是维护娘的脸面。”

    这么好的姑娘，自己怎么这么浑呢？这样没有一丝杂念，全心全意对待展昭的好姑娘，天下哪儿找去？自己这样子的对她，她没有一丝怨念，还是那样仁爱，良善，那双清澈的眸子，写着的都是对展昭深深的爱。展大嫂忍不住自己打自己耳光，愧道：“沈姑娘，大嫂以前是瞎了眼，大嫂对不你啊。”

    沈晗忙拉住大嫂，眸中，写的都是理解，都是善意：“大嫂，快别这样，沈晗始终知道，大嫂是为了展昭好。所以，沈晗从没生过气，真的，一点儿都没有。”

    大嫂痛哭着搂住沈晗，泣道：“大嫂的眼睛，还没忠叔亮啊，这美玉一样的姑娘，大嫂竟然看不到。沈姑娘啊，你是公公婆婆在天之灵为熊飞找到的好妻子。大嫂，终于放心了！”

    从运河连汴河，舟行七日，河水浩浩汤汤，一眼望去，倍觉神清气爽。沈晗站在船头，穿的正是淡蓝色罗裙，同色褙子，只是褙子上绣着的芙蓉花，尤为娇艳可爱。这是展大嫂亲手所做，她十分喜爱。

    展昭来到船头，与她并肩而立。她兴奋的指着岸边，隐隐已看见东水门高大的城墙，此时春意隐隐，汴河两岸的杨柳绿意蒙蒙，阳光照在城墙上，有一层隐隐的金色，气象万千。她笑道：“大哥，终于回来了。我怎么觉得，好像走过了很多很多路，很多很多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她回首看着那英俊的脸庞，又轻轻的甜蜜笑道：“但是，那些日子，是我最快乐的。”

    那些日子，同样也是展昭倍感轻松的。肩上的责任，暂时卸下，与她相对，听着盈盈笑语，看着一颦一笑，携手走在姑苏的大街小巷，湖光山色，只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东水门，渐渐清晰，道义和责任，又回到肩头。看着那明亮的双眸，展昭忽想到一个问题，沈晗到底有什么样的魔法，让大嫂在走的时候，对她如此亲密？

    “不告诉你。”沈晗甜甜笑道：“这是小鱼儿和大嫂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