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第十六章
后门外的不远处，有一片空地，展昭刚刚坐下，忽听得风声中夹杂着金属出鞘的声音，他知道不好，忙对方婉罗道：“婉罗姑娘，你先捡僻静地方去躲着！”
树林中果然跃出数人，手持利刃，叫嚣道：“展昭，拿命来！”
展昭轻蔑一笑：“鼠辈也配！”
他知道此时运功抵敌必将毒发全身，但敌人人数不少，他又中了暗算，如不能冲出林子，方婉罗安全可虞。展昭心地仁厚，轻易不取人性命，但此时情况危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剑影迅疾，剑势凌厉，几招间，已取了两人性命。
那十几人面面相觑，一人冷笑道：“不愧是南侠！”剑光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他本来可从容迎战，但听得方婉罗惊叫连连，自己双目视线又渐渐模糊，便将全身内力运于巨阙之上，电光火石间，一招“鲲鹏展翅”，对面敌人只看见剑光炫目，还未明白过来，已有三四人又给他放倒。
剩下六七人组成一个阵势，只敢围着他兜转，却不敢靠近他，展昭将方婉罗置于身后，低声道：“看我出招迎敌，你便快跑！”
方婉罗惊慌道：“那展大哥，你怎么办？”
“别管我！”展昭低声喝道。此时，他已经看不清四周，一阵又一阵的黑暗映入了他的眼帘，他心下暗忖：“这毒物性质，应和安溪时东方七宿下的毒类似，难道幕后主使，是同一人不成？要是小鱼儿在此，她盒中药丸，应是解此毒的。但这个丫头不在，展昭这条命，要丢在这里了。”
想到沈晗，心中一痛，如今天殒命在此，不单单是展昭一人的命，他的身上同时还有沈晗的命。可是事情紧迫，他也顾不得多想，先把方婉罗救出要紧。
一人见展昭脸色苍白，喜道：“展昭支持不了多久了，他的毒该发作了！”
展昭冷冷笑道：“下三滥的毒药，奈何得了展某？”
那人不知死活冲了上来，展昭剑光过处，那人的胳膊已被砍下，血淋淋的在地上翻滚惨叫，方婉罗吓得惊慌遇吐，剩下的几个人不敢上前，只将利刃横在胸前，与展昭对峙着。
这一剑，已耗尽了展昭的全部力量。他也无力进攻，只将方婉罗猛推出去，道：“快走！”
方婉罗急道：“展大哥，我朝哪儿跑啊？”
展昭又急又气，今日换了沈晗，断不会这样。沈晗机灵得很，绝不会成自己的累赘，如此这般紧急还在问“往哪儿跑”。不过沈晗在这儿，也绝不会一个人跑出去。
一个歹人狞笑道：“朝爷这儿跑！”
一把钢刀断了他的去路，是王朝，张龙赵虎等率着一帮精干衙役赶来。赵虎赶紧扶住展昭，展昭在昏迷前，用尽力气道：“留活口！”
王朝马汉他们将展昭背下马车，一进门就急忙叫唤：“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公孙策急忙拎着药箱走出来，不知多少次了，白天黑夜，只要展昭一出去，他的心就吊着。只要那声急促的“公孙先生”一出来，他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来，心又到了喉咙口，展昭，定是又受伤了。
展昭受过多少次伤，公孙策真的记不得了。他原是精通岐黄之术的，但到了开封府，遇到展昭，生生的把他逼成了精通解毒之术和伤科的大夫。他有时也觉得好笑，他像不像行走江湖的野郎中？在他念书时，好像只有那些人才精通此术。
公孙策还知道自己最担心的是，展昭活不到天年。展昭是学武之人，内力很是深厚，但这些年的殚精竭虑，中毒受伤，已经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的经络和健康。他现在还年轻，公孙策不知哪一天，这些伤痛会反扑过来，像个猛兽似的，到时候，展昭可挨得住？公孙策不知道这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但愿，晚一点，晚一点。好在沈晗来的这一年，在展昭的饮食起居上还是颇为精心的，至少展昭的胃，已很长时间没痛过。连公孙策都觉得，展昭该成家了，家里有个娘子，到底不一样的。
展昭脸色惨白，后背，都是洇染的大滩血迹，王朝和马汉的衣服，都撕去了一块，是给展昭包扎的。但没有制止住鲜血的横流。公孙策气得直叹：“两个笨小子！”
他没注意到方婉罗尴尬的站在后面。事实上，她也不会包扎。如果她冷静一下，是能够包扎好的。但是她吓坏了，她被那些尸体，被展昭的剑光，和伤口吓坏了。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三品官，竟然还要在刀光剑影，生死边缘上打滚。
沈晗立刻从屋子里冲出来，她已经见过展昭多次受伤，但每一次，都是如刚见到一样，就像有一把钢刀深深扎在心房，痛得不能呼吸。她帮着王朝马汉他们将展昭放在床上，公孙策打开药箱，她将里面的药棉拿出来，轻轻俯在展昭耳边道：“大哥，大哥。要处理伤口了，有些痛，你忍着点。”
展昭在她的呼唤下，微微睁开眼，要说什么话。沈晗赶紧伏在他的唇边，听见他很低很低的说：“小鱼儿，刀上……有毒，和安溪的……一样。”
“我知道。”沈晗将他的手握在手中，道：“这个毒，不怕。”她从怀中掏出盒子，拿出一颗白色药丸，又倒了些温水，慢慢慢慢的将展昭扶起，喂他吃下去，又柔声道：“大哥，现在是不是眼睛又看不见了？”
展昭微微颌首，沈晗含泪道：“不怕的，过了二十四个时辰，就看得见了。现在，小鱼儿就是你的眼睛。”
王朝马汉将展昭侧身扶住，沈晗取来一把剪刀，将官服剪开，露出伤口，大家都不禁失色，伤口很深，已经见到骨头，而且离心脏位置不会远。
沈晗的眼泪，蓦地涌了出来。公孙策也是冷汗满面，这是比较凶险的一次，他都不知展昭会在这样的重伤下，还能支持除敌，他忙命张龙道：“速请大人进宫请王大国手来！”
又镇定对沈晗道：“小鱼儿，帮先生打下手，先处理伤口。”
沈晗脸色苍白，急道：“要用麻沸散的，不能让大哥受苦了！”
满是鲜血的棉花，素布，一叠一叠子的传出，沈晗不客气的让方婉罗拿出去。看到这么多血，方婉罗都要眩晕了，她忍受住恶心，在边上为他们传递着被血浸染的纱布。她是第一次看到展昭工作后面的凶险，这么多血，她吓得腿都软了。沈晗的衣衫上已都是鲜血，她一点儿都没顾上，握住展昭冰凉的手，轻声问道：“大哥，你还能支持吗？”
展昭双目紧阖，微微点了点头，可是唇边，却有血沫流出。
沈晗为他擦拭唇边的血迹，那血，还是不停的流出来。沈晗知道中毒已深，那一颗药丸已经压不住了。还好，安溪中的毒，是用经验的。她轻轻松开展昭的手，坐在桌边，开了药方，递给方婉罗：“赶紧照方抓药。”
方婉罗接过药方，紧张的问：“沈姑娘，这么多血，展大哥会不会……。”她犹豫的，但是小心的问出：“死？”
沈晗本来就一肚子的气，不是她，展昭怎么会受伤中毒？还说那个字，那个字，是沈晗最忌讳的，特别是展昭这差事，她最听不得这个字，她气道：“闭上你的嘴！如不是你，大哥会受伤吗？会中毒吗？你们来汴梁干嘛？好好的呆在常州不好吗？”说着，她呜呜的哭起来。
方婉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公孙策看到沈晗情绪失控，又看到方婉罗如此尴尬，便对方婉罗道：“方姑娘，你先去抓药吧。小鱼儿心里急，口不择言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方婉罗没说话，拿起药方出了门。展昭在昏沉之中，听见了沈晗的话，他无力的举举手，沈晗赶紧走过来，他苍白的嘴唇微颤，沈晗将耳朵贴上去，听见他低声道：“不可以……，怪方姑娘。”
沈晗不作声，想不怪方婉罗怪谁？谁让她不小心让人抓去，不是她，大哥会伤得那么重嘛？成串的泪珠从她脸上滚下，展昭见她不应，知道她心里有气，担心的是待会儿大嫂来，她也这般失控。又吃力的将手动动，沈晗忙道：“大哥，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了，方姑娘来，我会好好说话的。”
展昭方放心的点点头，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时，感觉屋子里全是人，听见大嫂急道：“这么重的伤，怎么离得开人？婉罗细心，在熊飞身边照顾，我放心。说定了，今晚就我和婉罗。”
他又听见沈晗着急的声音：“这个毒伤，我会救治的，但是需要时间观察。我不能离开大哥身边。谁让我离开，我就和谁拼命！”
小鱼儿的脾气，总是那么倔强，展昭还感觉到了大人的沉默和为难。大嫂是他的亲人，执意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于情于理，大人也不能让她离开，但是小鱼儿又怎么能和大嫂方婉罗一起呢？展昭积聚起全部的力量，轻声呼唤道：“大人。”
包拯赶紧来到他的床边，他低声道：“小鱼儿懂医，让她和先生一起值夜。”
包拯有了展昭的明确答案，也松了一口气，和言对展大嫂道：“展夫人，展护卫这一年来，如有受伤，都是小鱼儿姑娘照顾的。方姑娘可能生疏一点，还是让展护卫的伤情稳定下来，再有劳方姑娘。”
包拯都发话了，展大嫂只能沮丧的叹口气，道：“自己人不相信，相信外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道：“包大人，让我也留下来照顾少爷吧，我虽老了，但还能使唤使唤。”
这一晚，是很关键的一晚。王大国手说了，刀伤离心脏的位置太近，又是染了毒，最怕的是心脏衰弱。还有感染。但展昭是练武之人，身体素质比常人强，能过三夜，就应无虞。沈晗这一晚目不交睫，不停的试展昭的脉搏，脉搏没有以往的强壮，很是微弱。沈晗的心给紧紧的揪住，又不停的探展昭的鼻息。能够感受到轻微却正常的呼吸，她方心头一松。
煎好的参汤由展忠端了进来，展忠轻声道：“少爷，喝参汤吧。不喝，撑不住啊。”
展昭微微睁眼，欲撑起身，沈晗忙制止，轻声道：“大哥，不能动，伤口要流血的。”她将参汤接过，用小勺子一勺勺很是耐心的喂于展昭口中。小半碗参汤下去，展昭的精神好了一点，睁开眼，虽是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朝着沈晗的方向微微笑了笑：“小鱼儿。”
沈晗惊喜道：“大哥，稍稍有了点力气是不是？别说话，喝些粥汤好不好？爷爷说了，你要是能吃东西，就尽量吃点。”
展昭背上的伤口痛得很厉害，一身身的冷汗，实在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而且，吃东西，会牵动伤口，每一口，伤口都会震颤的疼痛。但是他能感受到沈晗的焦急，他不忍让她失望。而且，展昭奇怪的发现自己，竟然会对沈晗产生一种依恋。以往的哪一次伤痛，不是咬牙挺着，但是现在在这温柔的照顾下，他竟然有一种想撒撒娇的心理，就像小时候生病，对着娘撒娇一样。
这样的心理，展昭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沈晗，比他小九岁，平时又是那样的孩子气，怎么他一倒下，她就长大了好多岁，倒像是他的长姐一般？
粥端来了，是很薄很薄的薄粥，沈晗每一勺，都吹好久，吹到微温，才放入展昭口中。因牵动伤口，展昭吞咽极慢，她极是耐心，他一勺子喝完，她用手巾擦干净他唇边的粥汤，方才喂第二勺。
展忠感动道：“沈姑娘，辛苦你了。你看，少爷不能坐起来吃，你的手都酸了吧？还这样子耐心，喂了这么多，少爷唇边还是干干净净的，忠叔心里过意不去啊。”
沈晗笑道：“大哥爱干净的，什么时候都要干干净净的。忠叔，我受伤时，大哥对我可好啦，大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大哥。”
展忠叹道：“都说做官风光，少爷的官，可是把忠叔半条老命都吓丢了。沈姑娘，你看，少爷在人前挺坚强的，把伤痛，都留给你啦。”
沈晗笑着摇摇头，道：“大哥把伤痛留给小鱼儿，总比把伤痛留给自己好。”
展昭听到她的话，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谁知道这个纯真犹如蔷薇花的姑娘，会一次次的承受自己的伤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