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第十章
七
正午的阳光泼洒在玉津园的土地上,嘉木奇卉,皆发出或是清新,或是浓郁的香味。玉津园位于南薰门外,就是俗称的“南御苑”,分为东西两园,既有规模宏大景色优美的园林,又有大片平整的校场。清澈的惠河水引于其中,两旁有高低稻畦,吴牛行泥,春来时,麦浪飘香,稻田如金,宛如江南。此时,雪拥冬苗,广袤的冬田,已有几分滋润,在高远的蓝天映衬下,气象广阔,又有江南隐隐的秀美。
玉津园还有一个动物园,里面皆是珍奇之物,寻常百姓根本看不到。有来自天竺的狮子,交趾的大象,还有披着翠蓝羽毛的五彩缤纷的孔雀,和毛色鲜丽鸣叫声特别好听的翡翠鸟。当然,今日里,众人可没心思欣赏美景,逗引动物,注意力都在今日的射弓上。
南御苑的射弓,表面上说是宋辽之间的友谊赛,只是增进感情,锦上添花的竞技项目,但事实上,有关两国国体,关系到民族强劲和武备之盛,既是双方较劲,又要顾存到颜面,点到为止。轻重之间,大有分寸。
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大致上还是友好相处。所以这几年的辽使,确实是在友好和平的气氛中进行这一射弓比赛,一切都还顺畅。但今年,耶律曦在元旦朝会上就气焰嚣张,寻衅滋事,今日的射弓比赛,料想此人必不会消停。所以在伴射上,仁宗和台阁大臣经过慎重考虑,选择了王德用领衔。
王德用黑面刚毅,气度宏大,尤精射弓。此时,他扎青色头巾,着玄色窄衣,身材高大,威猛之气,勃然而出。仁宗坐在射场的楼阁上,看到王德用出场,对曹后道:“看德用这身板,威势,没输于那吃牛羊肉长大的,住在草原上的辽人。”
曹后点头微笑称是。她身穿深青色翟衣,袖口,衣边有红色纹饰,佩白玉双环,戴九龙四凤冠,眉色淡远,气度高雅,和仁宗居楼阁正中宝座。
此二层楼阁,视线辽阔,将玉津园景色人物尽收眼底。曹后淡笑着缓缓看去,望见西南角上站着的展昭。今日里,展昭所率殿前司两队禁军负责玉津园保卫,他玄冠绛袍,腰佩青锋,清瘦的身材挺拔而立,目光机警,锐利如剑。
曹后想到官家夸奖王德用的身材高大,不输辽人,可谁知这个文质彬彬的展昭亦是武功高强,深藏不露,看到那绛红的身影挺立如剑,不知怎的,就会让人心安。
耶律曦昂首而出,顶金冠,着玄色窄袍,目光傲慢,向周围看去。他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展昭的身影,展昭原来的目光并不在他身上,但似有预感似的,展昭亦将目光转了过来,正与他接了个正着。
他双唇紧抿,负手向后,与耶律曦对视片刻,澄澈无波的目光中,没有一点暖意,使他看起来像一把寒意凛凛的剑。凛冽的剑光,从他的眸底升起,在白亮亮的阳光下,冰冷的光直视耶律曦略有些灰色的瞳仁。耶律曦终于被这目光看得瞳仁收紧,缓缓的,将头偏于一侧,避开展昭的目光。展昭,亦将目光收回,转首视向他处。
耶律曦向帝后见礼,又与王德用见礼。帝后赐酒,王德用和耶律曦双双对饮,奏礼乐。此时,招箭班十余人上,立于垛子前。皆是月白窄衣,幞头,姿容俊秀,这是特意从招箭班里精挑细选的美仪态且善射的青年。
垛子有十座,上画虎头,以穿透虎目者,为胜。
一着锦袄子,裹无脚小幞头子辽人上,踏开弩子,舞旋搭箭,过与耶律曦。耶律曦略看了看,颌首,辽人下。
招箭班一禁军将弓箭恭敬递于王德用,王德用试了试手,转向耶律曦道:“王爷,开始吧?”
耶律曦屏气凝神,一箭刺透虎目。王德用亦引弓搭箭,箭如飞电,直透虎目。
按照惯例,此事皆大欢喜,比赛就此结束,双方论赏,圆满收尾。
仁宗正欲开口吩咐赏赐,耶律曦忽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向帝后行礼后道:“皇帝陛下,玉津园宴射,年年都是老套路,无一点新意。今年我带来的这些兄弟,期盼着能有创新,也不负他们难得来大宋□□,目睹大宋能人之风采,将来回国说与我国人听,亦将大宋能臣文韬武略的风采,遍传我辽国之百姓。”
他话中的意思是,如果下来的比赛项目,宋人输了,那就将是大大的笑话,传于辽国,人人都知道大宋无能,大宋无人。
仁宗紧蹙双眉,久久不语,四周一片寂静,久之,仁宗道:“南御苑射弓,不是逞强斗勇,双方点到为止即可,来使可歇息去。”
耶律曦笑道:“皇帝陛下说的甚是,南御苑射弓,只是个游戏而已。但既然是个花架子,难道大宋连玩个游戏的人都没有吗?”
这话轻薄无礼,群臣皆是怒色,仁宗亦是怒色盈面,片刻,强自压下去,道:“既然来使要求殷切,德用,你陪来使继续下一局。”
“不。”耶律曦环视周围,将目光停在展昭身上片刻,然后,向仁宗道:“皇帝陛下,小王能否斗胆,邀请展护卫一试?早就听说展护卫身怀绝技,小王亦在元旦朝会上一睹展护卫之风采。今日里,想和展护卫切磋一番。”
听得他要和展昭比试,仁宗松了一口气,向展昭笑道:“展护卫。”
展昭恭敬出立,向仁宗行礼道:“微臣在。”
“你陪来使好好尽兴,须得顾大辽颜面。”
“是!”
仁宗此话,让群臣皆微微一笑,都有微哂之意。李昭亮最是忍不住,笑道:“耶律王爷,可是你自己说的,要和展昭比。到时候,玉津园的出口都找不到了,你可别哭喔。”
听得这话,一阵哄笑声,仁宗忙喝止道:“昭亮不得无礼!”但与曹后,也忍不住相顾而笑。
耶律曦似没有听见一般,神色没有丝毫起伏,转向展昭,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展昭颌首微笑,平静道:“王爷,由你制定比赛规则。”
耶律曦道:“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展大人,你看见这棵香樟树了吗?”
在他们站立处大约前方五十米,有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此时深冬,树木凋零,唯有这几棵香樟树,犹是树叶苍翠。展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宁和的点点头。
“展大人,往常人比赛箭法,都爱射柳。其实这个东西造作的很,你看,冬天又没有柳树,那两根光秃秃的柳条假兮兮的垂着,下面系一块白丝巾作为靶心,那是假得很,就像做戏一样。咱们辽人虽然粗一点,但都是真性子,不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虚架子。我早就听说了,展大人是个英雄,想必也不喜欢这些东西。”他说得还是颇为客气,展昭宁静微笑道:“主随客便,王爷,请说明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咱们在香樟树上选两片叶子,涂上红色的颜料,然后,把那两片叶子射下,就算赢了。展大人,你看这个规则你可能接受?当然,如果两人都射下了,那就是皆大欢喜,功德圆满。只是展大人,咱们都是武人,还是骑马射叶,你看如何?”耶律曦问道。
展昭点点头:“悉听尊便。”
“弓箭还是用咱们辽人的弓箭,比宋人的沉重些,但是以展大人的武功来说,那也是小菜一碟,不以为患的。”耶律曦笑道,眼中有狡猾的光芒。
这一丝狡猾没有逃脱展昭的眼睛,他沉吟片刻,目光恬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