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六十二章
赵祯不由笑道：“小小年纪，说得还真有道理，静姝还真是聪明的孩子。”
福康公主得意的莞尔一笑，又滚在仁宗的怀中，笑道：“爹爹，有一件很是有趣的……。”
曹后料到她会说闹狐仙的事，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福康公主冰雪聪明，听到皇后咳嗽，便明白暗示她不要说下去。神鬼，巫术，在宫中俱是禁忌。赵祯虽然宽柔仁德，但她若是说了，也免不了被责骂几句，于是便乖觉的住了嘴。
“静姝，想和爹爹说什么有趣的事？”赵祯慈爱的问道，在这个美丽的女儿面前，他和天下所有的慈父一样，唯有宠爱。
福康公主转了转眼珠，然后，深深一笑：“爹爹，那个有趣的事，便是我又掉牙了。”
她张开嘴，露出缺了一个门牙的小嘴，样子非常可爱。赵祯和曹后都笑了，福康公主又道：“爹爹，展昭辞官，爹爹为什么这么烦心？展昭不就是一个三品官吗？不过展昭长得真帅，姐姐说了，朝中文武，文官冯京丰神俊朗，是玉面郎君。武官中数展昭最英俊，英气勃发，又温润如玉。嗯，展昭的眼睛好大好有神，这是冯京比不上的，冯京的眼睛很黑，但是没有展昭的好看。”她忽的恍然大悟道：“我明白爹爹为何烦心了。要是展昭辞了官，武官中就没有这样好看的人物了，那些武官，不是大胖子就是老头儿，嘴巴里还有大蒜的味道，好臭！爹爹，静姝说得对不对？”
福康公主天真的童言惹得赵祯曹后都忍俊不禁，连边上的宫女内侍都轻笑起来。她茫然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曹后刮着她的鼻子道：“很对，年纪小小，就知道展昭的眼睛好看，以后给你找一个这样好看的驸马要不要？”
福康公主也十来岁了，对于有些事也似懂非懂，但是亦感到赧然，羞红了脸，伏在赵祯怀中，不再作声。
赵祯向曹后道：“展昭在庙堂和江湖，都是令人瞩目的人物。这些年，出生入死，立了不少奇功。不说别的，就是他在益州救驾，就是居功甚伟。如果为了这件事辞官，朕的心里也过意不去。传到民间，街头巷尾那么一传，倒是朕薄情得很。包黑子今天在御书房，又跟朕发了一通大火，历数了展昭这些年的功劳，说到激动处，眼泪都出来了。他已是半百之人，情绪激动，朕也怕他有个好歹，只能听着，任他宣泄罢了。不过，包黑子说话还真难听。”
他没好意思对曹后说，包拯竟然把他比作唐明皇，把张贵妃比作祸国殃民的杨贵妃，说张尧佐就是杨国忠，并说此案针对沈晗，就是针对开封府，展昭辞官正是中了张贵妃下怀，从此大宋江山将昏天暗地，暗无天日。包拯说到激动处口不择言，甚至老泪纵横，仁宗一句都没反驳，任他叫嚷了半天。
曹后淡笑道：“包大人一向刚直，直言无忌，皇上不要挂在心上。”
曹后恪守妇道，很少对朝政发表意见，至多淡淡的说上几句话。但这几句话，往往有点睛之效。赵祯对张贵妃是宠溺，对于曹后是相敬如宾。曹后清雅，高洁，如深谷中的幽兰。和她静静的坐一会儿，说上一会儿话，赵祯的很多烦闷，就会烟消云散。
赵祯又叹道：“其实朕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展昭在包拯身边，倒是没说什么，朕倒是愿意他也激烈的说上几句，但是展昭说得很谦虚，说归隐山林是向往很久的事，和别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哎，他越是这样，朕越觉得对不起他。”
曹后平静道：“展护卫的性格，绝不会说人半点不是。”
赵祯又烦恼道：“昨夜，母后将朕招到慈明殿，也不知谁给她说了沈晗的案子，她关心的很。听说沈晗被判了流放崖州，她凤颜大怒，说我要把这个小姑娘折磨死，话难听得很。又说当年展昭怎么将她护送，怎么对她好，又要朕降旨，将沈晗赦免。朕一时也不能答应，当时是朕决定将此案三审，现在又降旨赦免沈晗，不是言而无信，自己推翻自己？母后见朕不语，牵牵扯扯的又哭又说，我是芒刺在背，冷汗直冒。到底是哪个人多嘴，说与她老人家听。”
曹后淡然一笑，道：“母后春秋已高，往常又很喜欢沈晗，寂寞时就让人接她进宫说说话。沈晗的性格是很讨人喜爱的，难怪母后伤心。”
赵祯气道：“本来，朕的意思是薄惩即可，在瑶瑶面前有个交代便行，这下子，都让贾昌朝给搞砸了！这个文彦博，也是圆滑，朕再三交代，这个案子，也不可伤了展昭的心，在堂上，他就什么话也不说。回来后，朕问他，他说，他让沈晗的流刑推迟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再想办法，让朕想什么办法去？此事，到现在，僵持无转囿之地。”
曹后并不说话，只是向香球内添置着香药，神色宁淡平和，犹如静静水流，看不出一丝喜怒。
百合香的温馨，渐渐消逝了赵祯的烦躁，在曹后的无言中，有温暖的芬芳从赵祯的心头拂过，不觉间，人就沉静下来，心头清凉，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似乎有些思路，整理得比较清楚。
曹后添罢香药，微笑着对福康公主道：“静姝，给爹爹背一个尚宫最近教的文章——《桐叶封弟辨》。”
福康公主撒娇道：“不想背。”
曹后笑道：“那是不是想背滕王阁序？这些日子嬢嬢看你整日玩闹，果子吃得牙都掉了，这功课一事可不是太上心。”
赵祯亦笑道：“爹可好久没考查你的功课了，静姝……。”
赵祯话音未落，福康公主忙道：“我背，我背。”她小小心思暗中思量，滕王阁序拗口得很，字数又那么多，还是背《桐叶封弟辨》合算。
她口齿伶俐清脆，声音甜美，一篇《桐叶封弟辨》背得朗朗上口，帝后皆含笑听着。背好以后，她笑着问曹后：“嬢嬢，静姝背得可好。”
曹后笑道：“好！嬢嬢有好东西赏你。”吩咐元香拿出一朱漆盒子，内有五个乳糖狮子。福康公主最近换牙，苗妃拘着不能吃甜食，看见五个乳糖狮子，眼睛顿时亮了，紧紧盯着朱漆盒子，一个劲的喜道：“谢谢嬢嬢，谢谢嬢嬢。”
曹后温柔笑道：“还不能给你，如你只会背文，不知其意，那还不是老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福康公主急道：“我知道意思的，我知道的！”明亮双眸直直看着乳糖狮子，惟恐曹后变卦，道：“周成王以桐叶戏弟，但是周公说，天子无戏言，便把唐给了小弟弟。但是柳宗元说了，天子也有犯错的时候，谁说一定要言出必行了？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就是说，看一个好皇帝，看他的行为是否恰当，如果做得不对，那么改十次也没关系啊。”她流利的说完后，急道：“嬢嬢，我说对了没有？乳糖狮子可以给我了吧？”
曹后慈爱笑道：“说得很好，拿去吧，小馋猫。”
福康公主欢喜的手持乳糖狮子，放进口中，满足的抿了一口，又转首对赵祯道：“爹爹，你有没有做错事？”
赵祯静静的听着她们母女的谈话，心头豁然开朗，如有明亮光线照入黑暗洞穴，思路清晰起来，笑道：“爹爹也是人，当然会有做错事的时候。”
福康公主天真笑道：“没事，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爹爹改了也就是了。”
曹后恬淡柔和的看了赵祯一眼，又静默垂眸，唇边有清远笑容，赵祯亦舒缓一笑，唯有福康公主边吃着乳糖狮子，边缠着帝后问这问那的甜美声音。